“听说你最近出尽了风头!”永庆帝居高临下审视着,跪在面前的女儿。
他这个女儿好似天生有反骨似的,总学不来乖顺些,像极了她那个母亲,永庆帝眼底藏着一丝嫌恶。
她现在这么张扬,等下一任皇帝登基后,可还能容忍得下她,女儿家早点嫁人相夫教子才是真,她锦衣玉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总想和男人争。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怎么?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我说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将奏折狠狠扔在沈岚身上,恶狠狠道。
“你瞧瞧,这些都是弹劾你奏折。”
沈岚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有人跪在女儿的马车前,说有冤情,我不能装聋作哑。那些人都是穷苦出身,几口人辛勤耕作,想把他们送上登天梯,如今非但没有获得功名,反而冤死在大狱里。”
“天下读书万万人,难道每个没考中的人,都要击鼓鸣冤吗?”他喉咙溢出一声哼声,不屑道。
“女儿不信,在乡试能拔得头筹的人,在会试却籍籍无名。我己经看过,他们几人在乡试时的试卷,皆是言之有物。”
“父皇要是不信,可派人将试卷调来,亦或是将他们在会试时,所做的文章拿来,让众人重新评阅,以此也可以打消百姓心中疑虑。”
“如今会试己经结束,一切都己经盖棺定论,岂能重新评议。”
听见沈岚还不肯罢休,永庆帝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面前,将跪在地上的沈岚拉起,又装作慈爱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岚儿,父皇年纪大了,己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身边人总是三呼万岁,但他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人都怕死,皇帝比旁人更怕死。
活着时,他有殿堂楼阁千万,嫔妃侍女对他无不顶礼膜拜,天下万物随他取用,入目之人纷纷俯首称臣,可谓是享尽世间极乐。
可死了呢?有仙人说,有蓬莱岛可寻仙药,吃了就可得长生。历代先王,便派人马访遍名山大川,以求通往蓬莱仙境,千年来,一无所获。
他们便想到了殉葬,将平生所得的奇珍异宝带入地下,让自己在地下也能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
即位的君王,自然也不愿意亏待自己的父亲,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攥在手里,要继承皇位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子嗣。
他想要死后哀荣,他想要一个极好的谥号,让天下人乃至千百年后的世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贤明的君主。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和沈钦和,签下契约,他要自己的身后哀荣,沈钦和要无上的权利,两者一拍即合。
至于天下人的生计,全然不在这两人的考虑中。
“你知道今年的状元,出自哪家吗?”他继续问道。”
“范阳卢氏”沈岚回道,前年的探花也同样出自范阳卢氏。
“是啊,范阳卢氏,这一家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啊,他祖父是丞相,这儿孙也是个个出息。每年状元总归是在这些世家大族里面选,也许是祖坟选的好,这才如此隐蔽子孙。”
沈岚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听见她的话,永庆帝抬起头看向沈岚,似是被她的话惊到了。
“你与钦和一向都不太和睦,便也连带着不喜卢家。但此事绝对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
沈岚不明白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复杂的,将会试一众举子的文章,拿出来再糊名评阅,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她的父皇高坐在龙椅之上,眼里流露出失望,“我知道你看这些世家如眼中钉、肉中刺,你觉得我现在就应该立刻将晋王一家全部流放。可如今我们早己经不能和世家切割开来。”
“你就算再不喜钦和,来日继承大统也只能是他。我今日若为了这些士子向卢家、晋王开刀,他日我百年之后,你要我如何能闭得上眼睛,舒儿远嫁去了漠北。”
永兴帝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岚,看着她还是跪在地上不卑不亢,蓦然他又笑了几声,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长几分气势。 他就像是一只行将就木的老虎,妄图凭借吼声吓退别人“哈哈,你也觉得自己少年意气是吧?你觉得阿爹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贪生怕死是吧?”
见沈岚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气坏了,索性将自己心中的恶意尽数喷洒出来。
“你只看得见朝堂中站着的尽是些令你厌烦、恶心的世家,你恨不得马上把他们处除之而后快,然后换上那些出身贫寒的、乖乖听话的贱民。
朝堂上的世家总共才几人啊!你一人带着公主府的侍卫就可以了,但大周每一寸土地都是杀不尽的豪族,就连村里都是尽是些妄自尊大的所谓的乡绅。
你只看到了卢氏一族在京中的一手遮天,你知道在范阳,在大周的郡县里有多少卢氏子弟吗,你能把那些人全换了吗,谁来去治理那些地方。
你去看看现在的士子有几个不是出身世家,有几个百姓能识字。岚儿,你以为世家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吗?他们的刀是架在大周百姓的脖子上”永兴帝用力说道,整个人的脸色通红。
只可惜他的吼声并没有吓退沈岚,她只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任凭世家鱼肉百姓,就是他守卫百姓守卫大周的法子吗?
因为怕做错,所以什么都不做,只用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歌功颂德,这就是他治理朝政的办法吗?今日对着世家妥协,明日北漠的大军逼入大周,是不是也要割城赔款,妥协了事。
沈岚抬眼看着永庆帝,眼底写满了失望,她后退几步想要离这个扯着高旗为自己辩解的人再远些。
永庆帝仍旧沉浸在为自己编织的梦境中,“岚儿,你恨世家吗?你外祖父谢氏一族当真就如此清白吗,今日卢氏做的谢氏就没有做过吗?你往日里说世家奢靡铺张,从庶民口中夺食,那你开的那些商铺呢,你就没有与民夺利吗?
“若你只是恨那些世家的权利不能为你所用,那你今日在说这些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敢跟我说你今日所言所行皆无私心吗?”
永庆帝质问道,看吧谁又没有私心呢?你能比我好上几分,今天要是谢家做出这事来,你真的能大义灭亲吗,他脸上写尽了得意。
而沈岚只觉得他这一番话分外的好笑,“阿爹是说我今日就是要看着这群蛀虫毁了大周的百年基业吗,您大可不必用谢氏来威胁我,倘若他日谢氏真做出来了这种事情,我一定会用谢氏一族的性命来给天下百姓赔罪。
“至于我的商铺,我敢保证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朝廷的赋税我没有一次耽误过。我是贪恋权利,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权力去满足我个人的私欲,我只是想除尽贪官污吏我又何错,难道刀剑天生就应该为那些奸人所用吗?”
“沈岚今日敢指天发誓我从无私心,若父皇不肯彻查,我自会用我的办法给天下人一个公道”
这天下有的事情就该辩出一个是非曲首来,旁人能遮眼过日子,她不能。说完沈岚便头也不回走出了殿外,沈岚命人将张贤呈的事情编成了话本。
没几天京中所有百姓都知道晋王妃胞弟科举舞弊,滥用私刑杀了十几人,他们几人写的血传的满城都是,又有士子自发的跪在宫门前请求彻查此案,从开始的几人到几十人再到上百人,晋王府和卢府门前尽是泔水和烂菜叶。
流言蜚语的力量不比刀剑差,前几日还在那里慷慨激昂、护着卢氏的永兴帝也坐不住了,下旨彻查,晋王也开始和卢氏割席。
现在想起那一幕,沈岚还是忍不住发笑,你看只要是刀子没割到自己身上,人都是不晓得痛的,什么投鼠忌器都是假的,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没影响到自己的太平日子。
她是贪爱权利,凭什么她就得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呢。这世道真奇怪要求她这种好人好人大公无私,又对那些坏人极其包容,没有权势和钱财,她拿什么开私塾、建学堂。
不盯着那些人碗里的燕翅鲍肚,专盯自己的筷子看有没有多夹一块肉,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科举实行百年了,还是有名无实,大周八成的私塾都在世家手里。除了朝中这些官员,更重要的是各郡县的那些小官,要是大周每个郡县都有她的人,即使永兴帝还是爱重他那个好侄儿,她也可以首接将这盘棋掀翻。
现在大家都盯着丞相、御史这些职位不放,她还记得从元初十三年到十五,两年时间就换了两位丞相,就让他们互相狗咬狗,等过几年这些老东西也该下来了。
有些事情可以慢慢做,但不能不做,向永庆帝那样躲在壳子里当个缩头乌龟,她实在做不到。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岚上辈子没少被人用这句话口诛笔伐,可女子身份也并不都是坏处,广积粮、缓称王,在不能让局势颠倒之前,她巴不得做个无人在意的隐形人。
沈岚一脸得意地敲着桌边,只要有宋询这个活招牌,不愁没有好白菜上门,明日可一定得把宋询拿下,自己这创业团队可得全部托付给他了。
沈岚想着,又起身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前,给礼单上再添了几笔,只要待遇够好,不怕员工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