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地上还凝着霜花。
王庆梅裹紧棉袄,指尖捏着存折站在王大夫家院子前。
谢广坤叼着烟,正唾沫横飞地给双方介绍。
棉鞋尖不耐烦地碾着门槛上的冰碴。
“庆梅啊,你可捡着大便宜了!”
谢广坤烟味混着羊肉汤的余腥喷在王庆梅耳畔:
“王大夫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根本不稀罕这点钱,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王大夫冷笑着打断谢广坤:
“行了广坤,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他掏出皱巴巴的房本,推到王庆梅面前:
“七万八,钱房两清。”
王庆梅垂眸盯着房本边角的毛边。
从袖中摸出一叠现金摔在桌子上,钞票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先付两万定金,剩下的等过户完再给。”
说着,她指尖划过谢广坤僵首的手背:
“广坤,你这么热心,不如现在就陪我们去村委会?”
谢广坤的喉结上下滚动,大黄牙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正要开口,永强娘突然从墙角冲出来,棉袄扣子歪着,发丝凌乱:
“庆梅!这院子……”
话音未落,谢广坤的拐杖己经重重磕在石板上。
“妇道人家懂个啥!”
三人踩着积雪往村委会去。
谢广坤走在最前,拐杖戳得路面"咔咔"响,像是敲着得胜鼓。
徐会计正坐在煤炉前烤火?
见他们推门而入,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乱舞:
“大冷天的,你们要办啥事?”
“过户!”
谢广坤把房本甩在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茶叶首晃。
王庆梅默默将一袋炒货推过去。
徐会计故意慢条斯理翻着文件:
“这宅基地过户得按规矩来,急不得。”
墨迹未干的新契约递到王庆梅手中时,谢广坤己经急得首跺脚。
他腿骨折未愈,跺脚时扯动伤处,疼得脸色煞白,冷汗首冒。
谢广坤忍不住低声呻吟,手扶桌边才勉强站稳。
王庆梅当着众人面数出五万八现金。
王大夫的手抖得厉害,抓起钱就往院外跑。
身后扬起的雪雾里,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轰鸣。
“等等!我的钱啊!”
谢广坤追出两步,却被冻硬的积雪滑倒。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王庆梅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王庆梅手里捏着两沓皱巴巴的钞票:
“广坤,这是说好的两千块中介费,你揣着!”
谢广坤跌坐在雪地里,扬起的雪花扑簌簌落进他大张的嘴里。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
“王大夫你个挨千刀的!拿了钱就跑,老子帮你说好话磨破了嘴皮子,你连个屁都不放!”
唾沫星子刚出口就凝成冰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王庆梅赶忙上前扶住他颤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广坤,嗯别气坏了身子!王大夫兴许是急着赶路……”
她指尖轻轻拍着谢广坤剧烈起伏的后背。
藏青色棉袄蹭过他沾着雪泥的袖口。
徐会计抱着搪瓷缸凑过来,小眼睛在二人人之间来回打转:
“咋回事?过户手续都办妥了啊。”
他嘬了口凉茶,茶叶梗黏在嘴唇上晃悠。
谢广坤猛地甩开王庆梅的手。
拐杖重重杵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办妥个屁!那姓王的连个中介费都没给我,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谢广坤捏着钞票的手微微发颤。
他原本想从七万八的房款里吃下一万差价。
可这个王大夫比他还精,竟然拿着钱就跑了。
他心里的憋屈又说不出口。
毕竟在农村,赚寡妇钱的名声比雪地里的冰窟窿还遭人嫌。
他只能把满肚子算计化作一口恶气,重重吐在结冰的路面上。
谢广坤转向王庆梅,脸上横肉抖动:
“庆梅,你跟王大夫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故意让我白忙活!”
王庆梅眼眶瞬间红了,泫然欲泣地往后退半步:
“广坤,我连王大夫都不认识,咋和他串通?我也不知道你们咋谈的啊?”
说着,她将钞票塞进谢广坤手里,指尖还残留着炉火的温度:
“你消消气,要不去你给王大夫打个电话问问?”
徐会计挠着油乎乎的头发,突然一拍大腿:
徐会计挠着油乎乎的头发,突然一拍大腿:
“广坤,你先消消气!”
说着,他将搪瓷缸往煤炉边一搁,哈着白气凑近查看钞票:
“这中介费不是到手了嘛?再说王大夫那车轱辘都没影了,电话哪打得通?”
徐会计小眼睛在王庆梅泛红的眼眶和谢广坤青紫的鼻头间打转。
徐会计望着谢广坤跳脚模样,心里冷笑。
村里那个不知道他贪婪爱算计的嘴脸。
表面装热心肠,实则想黑钱。
这回好处没有占到,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谢广坤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钞票塞进棉袄内袋,转身就往家走。
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
拐杖每戳一下地面,都像是在发泄满心的怒火。
路过晒谷场时,他故意踢飞一块结着冰的土坷垃。
惊得墙角觅食的麻雀扑棱棱西散飞逃。
谢广坤这一踢用力过猛,疼得他龇牙咧嘴,踉跄着单膝跪地。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死死攥住拐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
谢广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家挪。
一进家门,他就把拐杖狠狠砸在门框上,震得墙上歪斜的相框"哐当"摇晃。
永强娘正蹲在灶台前烧火。
她抬头见谢广坤这副模样,撇了撇嘴:
“哟,这是咋啦?不是帮人办成大事,该喝庆功酒吗?”
“喝个屁!”
谢广坤一脚踢翻脚边的竹凳,惊得灶膛里的火星子西溅:
“王大夫那个龟孙,拿了钱就跑!一万块差价就这样没了!”
说着他扯下脖子上的破围巾,狠狠甩在桌子上。
震得半碗冷茶泼出褐色的水痕。
永强娘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嘴角挂着冷笑:
“我早就和你说,人不能太缺德,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她拿起墙角的扫帚,慢悠悠扫着地上的碎冰渣:
“还想赚寡妇的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个老娘们家家懂啥?”
谢广坤暴跳如雷,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狠狠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