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下台阶,一言不发,耳边只有时不时的鸟鸣声。
“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程知许悄然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带着几分喜悦。
宋齐光还是如以前那样关心他的。
侧头回道:“江南的风光很好,准备住一段时间,己经递了折子。”
察觉到宋齐光微微皱了一下眉,他连忙解释:“其实我这样做,陛下会安心许多。”
“功高震主,如今这样能让皇城里放心。”
“深陷权力的旋涡之中,要学会退。”
“你说过的,不要只做忠臣,也不要做孤臣。”
宋齐光轻笑了一声:“知许,这些年,你也变了。”
“是啊,你要做能臣。”
程知许见他眉头舒展,唇角微微上扬:“齐哥。”
他在心里酝酿半天,似是随口一般:“有些事变了,有些没有。”
比如心。
比如喜欢。
宋齐光没有问哪些没有,而是又问:“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镇子里太过繁华,我选了一处宁静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湖,夏日能赏荷,门口还有芭蕉,能听雨打芭蕉。”
“那就好。”
程知许目光落在地上,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向宋齐光,明知故问道:“齐哥,你如今住在何处?”
“也住在一个小山村,距离镇子很近。”
“贴着墙根,我种了许多的花,过些日子就能看了。”
程知许悄悄地看了他几眼,随后微微偏头。
他抿了抿唇,过了半晌问:“齐哥,到时候,我能去赏花吗?”
“寻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半晌,宋齐光嗯了一声:“好。”
程知许见他答应,语调微扬,笑着道:“那说好了,到时候,我提着好茶。”
他记得的,齐哥不是很喜欢喝酒,更喜欢喝茶。
宋齐光望着陡峭的路,没有往日那样小心翼翼。
程知许扶着他极为稳当。
“为什么突然当了武将。”
“顺势而为,如今也算功成名就。”
宋齐光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同于曾经的修长白皙,手上有了一层厚茧。
这应该是握笔的手,而今却握了枪。
口中轻飘飘的西个字,功成名就。
不知道遇到多少危险。
他收回目光,抵唇咳了咳:“饿了吗?”
听见他的咳嗽,程知许眉心微蹙。
其实他很想很想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的他,并没有资格开口问这些。
齐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过于插手他的事。
他并没有饿意,但还是顺着说:“有点。”
“那去吃阳春面。”
“好。”
东市有一个面摊,老板叫方友,与宋齐光交情颇深。
“宋先生来了啊,我这就给你去下面。”
宋齐光坐下嘱咐:“老方,两碗,一碗别放葱。”
程知许撩开衣袍坐下,提起茶壶道:“老板,两碗一样吧。”
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宋齐光的手边。
他见宋齐光指尖往旁边摸了一下,心里一沉。
这眼睛己经坏到这种地步了?
宋齐光倒是习以为常,慢悠悠地喝着茶。
每日早上会盘坐修炼,体内磅礴的内力运转周天,强势地压制着毒,早上看东西清明许多,到了晌午,视力就更加模糊了。
听见程知许的话,他有些诧异地抬眼:“你不是不喜欢葱?”
程知许端起茶杯,解释道:“军营里不讲究这些,活着就不错了。”
其实,他的饭菜的单独的……
只是想与他一模一样。
方友端着两碗面放下:“面好了,宋先生,我还给你烫了几片白菜。”
宋齐光抽出筷子递给程知许:“老方,今日生意怎么样?”
程知许瞥见他的动作,眼底一红,抬手接过。
这个动作让他恍然觉得,还是在当年,他们没有分开十二年。
他默然地搅拌,热气氤氲,模糊了眉眼。
方友拿出一小碗酸萝卜放在桌上:“老样子,这个是我新做的,你试一试。”
“和你的没法比,但是味道还不错。”
宋齐光夹了一块,嚼了嚼:“味道确实不错,很脆。”
“小颜呢,去上学堂了?”
他顺手将酸萝卜往对面推了推。
方友坐在一旁包饺子:“对啊,昨天还念叨着你。”
“说你写的字比学堂的老师好。”
“你特意给她写的小楷,她如今正练着呢。”
程知许望着这碟酸萝卜,强压的情绪瞬间冒了出来。
他低头默默吃面,却不敢抬头。
在他的方位,悄然落了一场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