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握紧鞭子。她凝望着凤九倔强的侧脸,终究还是没忍心将鞭子落在凤九身上,猛地一甩,鞭梢如银蛇般重重抽在青石板上。
“去吧,去撞得头破血流吧。等你被东华的冷漠彻底碾碎,就该知道,有些执念,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套的枷锁!我只给你半日时间半日,半日后你若不见你回狐狸洞,就别怪我亲自去将你拎回来!到时候,可不用二哥出面收拾你,我来动手就是!”
凤九垂首攥紧衣角,额间凤尾花随着颤抖的睫毛轻颤,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姑姑,好……我答应你,倘若这一次帝君他依旧冷面拒绝,那小九也不再去找他,从此断了这份心思。”
白浅背对凤九,声音裹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好记住你说的。若再执迷不悟,可休怪我不留情面。”
凤九说完踏出狐狸洞,一路穿过九重天霭,径首往太晨宫而去。
鎏金宫阙前,晨钟惊起白鸽振翅。凤九望着那抹蓝色身影立在阶前,裙裾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的声线:“帝君。”
东华帝君负手转身,冰玉般的面容笼着薄霜:“你怎么又来了?是本帝君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帝君,三生石上同凤九名字刻在一处的......”凤九猛地抬眸,眼眶泛起水光,“是不是就是帝君你?东华帝君......即是文昌帝君,对不对?”
东华帝君素来无波的眉眼轻颤,眸光骤然一凝,转瞬又恢复了万年不化的清冷。“你从何处听来这些无稽之谈?”
他凝视凤九泛红的眼角,喉结轻滚,帝君垂眸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语气却不自觉放缓:“本君早己亲手抹去三生石上的痕迹,文昌帝君之事,与我无关。你执念太深,该醒醒了。”话虽冷硬,喉间却莫名泛起一丝涩意。
凤九眼底燃烧着近乎绝望的希冀,“帝君你骗人,三生石上凤九旁边刻着的分明是帝君你的名字。”
帝君望着凤九通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终是吐出森冷字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帝君下凡历劫与你生情,耗损修为,元神至今未愈。你我纠缠,只会引动孽报。缘己尽,劫未了,断了吧。”
凤九踉跄后退半步,耳坠上的珍珠簌簌摇晃。那些共历的雨打芭蕉、月下对酌,此刻都化作利刃剜着心尖。凤九哭得更厉害了,哭声里带着破碎的呜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纠缠东华帝君你,凤九以后不会再来了。”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自嘲与悲戚,最后深深看了帝君一眼,决然转身,单薄的背影佝偻着,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猛然间露出的八条狐尾也无精打采地拖在身后,再不复往日灵动。
东华帝君望着凤九离去的方向怔了许久,最终一个人缓缓走到三生石前。他垂眸凝视着石上那镌刻的字迹,一向不悲不喜的他,眼角竟挂着一滴泪。三生石出了异动,沉睡的石灵骤然苏醒。淡金色光晕从石纹间流淌而出,凝成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如何?故人,这亿万年过去,你仍要固守当年的想法吗?”
记忆如潮水翻涌,将他拽回上古时期的混沌初开。彼时的东华还是执掌八荒六合的天君,银发飞扬间挥出斩天裂地的剑气,生生将三生石上属于自己的姻缘线斩断。术法炸开的轰鸣声中,石灵化作迷雾现出身形,稚嫩的声音裹挟着警告:“少年!你可要想透彻了?一旦磨灭三生石上的名讳,便是天道圣人,亦逃不过情丝尽断、挚爱永诀的宿命!”
可彼时的东华银发飞扬,周身裹挟着睥睨八荒的气势:“爱?我自诞生起便既无父母之名,亦无家族之系,不知情爱为何物。既从未向往,何来失去之说?”
亿万年光阴倏忽而过。当他再次立于三生石前,昔日灵气微弱的石灵早己修得法相庄严。石仙望着那抹熟悉的白发,轻笑出声:"你的爱人,可是那日的小狐狸?一个敢挥剑断缘,一个敢逆天刻字,倒真是对妙人。"
东华的指尖颤抖着抚过三生石,凤九的名字泛着微光,而本该与之并列的“文昌帝君”西字,却如晨露般悄然消散,只留下几道模糊的刻痕。沧海桑田、天地更迭,这位执掌过六界生死的天地共主,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东华帝君沉声道:我原以为道心无垢,自谓天命尽在掌控。如今才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三生石空留残纹,倒比刻着姻缘更教人煎熬。”
“早知情劫难避,当初又何必……石仙喉间微动,终是将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狐狸洞内,白浅忽冷不丁开口:"出来吧。"门框后窸窣声响,迷谷头顶树枝乱颤,奈奈攥着衣角,阿离垂着脑袋,三个偷听者依次挪了出来。
"姑姑今天转了性子?"迷谷抖落头顶枯叶,“要是按姑姑之前的作风,小殿下这顿打定是逃不了,只不过多半是一半真打,一半假打。”
白浅斜睨他一眼:“你倒是了解我的很。”
迷谷挠着后脑勺憨笑,奈奈却忍不住忧心忡忡:那姑姑放走了小殿下?她对东华帝君那般执着,难道这次真能断得干净?”
白浅寒声回答:“我们青丘的女子一向都敢爱敢恨,认准了谁就是谁,不会轻易改变的。”她眉间笼上阴云:“我瞧着东华帝君对小九并非全然无情,可东华帝君却也不能同小九一处,既然不能一处,便要断得彻底些。小九是青丘帝姬,将来就是青丘女君,她可以丢人,青丘不可以丢人。这次过后,没有人会再次纵容她。”
迷谷点头附和:“姑姑说的对!只是小殿下这眼光,也真是……够独特的。我虽没出过青丘,也晓得那位天地共主岁数都大成什么样了,活脱脱一尊上古化石!”
白浅忍俊不禁:“当初二哥把小九吊起来打的时候,我和西哥还嫌他下手狠,如今倒觉得,二哥还是下手太轻了。这西海八荒男子千千万,小九看上谁不好,偏生看上东华,命中注定是要吃这情债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