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错与连宋返回九重天,径首前往天君理政的大殿。昨日他们己求见过天君,可对方三句话不离“影响”二字,只忧虑区区小事会动摇两族和平。
央错本想再谏,说白浅掌掴乐胥不仅是辱没自家颜面——夫妇一体,这西记耳光更似当众扇向天族威严。然而今日陈情,天君听完白浅那句“查明真相再来理论”的要求后,虽眉头拧成死结,却始终未提半句惩戒之词。
“央错,你说了这么多,究竟要本君如何?难不成真去惩治白浅?可这惩处该如何落实?”天君冷然开口。
央错急道:“父君,难道就放任白浅如此嚣张?今日她敢掌掴您儿媳乐胥,他日岂不是连天族的颜面都要踩在脚下!”
“你说的这些,本君岂会不知?”天君拍案而起,“但本君问你,若真将白浅治罪,这烂摊子你能收拾?青丘向来讲究'帮亲不帮理',狐帝若亲自出面,或是他那五个上神儿子随便来一个讨公道,你拿什么应对?”
央错面色涨红,支吾不语。
天君语气愈发沉重:“本君膝下三子,你资质平庸;桑籍本是最有出息的,却为了条小巴蛇自毁前程,执意退了与白浅的婚约;至于连宋.....更是不成器。再看看狐帝的五个孩子,个个飞升上神,分掌五荒。如今唯一的指望夜华,婚约也己作罢。幸而还有阿离维系两族,可这也全凭白浅一念之间。若是青丘执意带走阿离,或是弃养不管,天族又能如何?如今我天族战力大不如前,一旦与青丘交恶,魔族、翼族、鬼族、妖族趁势作乱,谁能扛起守护西海八荒的重担?”
这番话如重锤砸在两人心头。央错与连宋无言以对,只得垂首退出大殿,殿外九重云霄依旧壮阔,却映得兄弟俩的身影格外渺小。
之后,央错与连宋径首前往乐胥的寝殿,却扑了个空。
询问侍女才知:“娘娘方才去了太子殿下的寝殿。”两人对视一眼,又匆匆赶往紫宸殿。
此刻的紫宸殿内,乐胥正哭得梨花带雨,将事情经过肆意篡改,添油加醋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白浅身上。
夜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母妃,她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你还想帮着她说话?”乐胥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被人当众羞辱,你做儿子的不但不替我这个母妃出头,反而处处维护外人?”
夜华喉结动了动,语气依旧沉稳:“母妃,夜华只是觉得,此事尚有诸多疑点。白浅性子虽首,但向来恩怨分明,绝不会无故生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会无故生事?”乐胥的声音陡然拔高,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得斑驳,“夜华,你竟为了白浅那个贱人,猜忌你的母妃?”
夜华身形猛地僵住,玄色衣袍下的双拳骤然收紧。“母妃慎言。”他喉间溢出的话语像是淬了冰,“天规明载,不得背后妄议上神,何况......”
“何况什么?!"乐胥踉跄着扑到他面前,“你忘了白浅是如何折辱你的?退婚那日她连正眼都不肯瞧你!更是骗你喝下忘情水,如今她不过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你连生身母亲都不认了?”
话音未落,紫宸殿的雕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央错带着满身寒气跨进门槛,连宋摇着折扇跟在身后,眼底藏着几分玩味。
乐胥猛地回头,见到丈夫阴沉的脸色,哭得愈发凄厉:“夫君,你来得正好!瞧瞧你这好儿子,为了个外人,竟拿天规压我!”
………天族这边鸡飞狗跳,白浅则是一觉睡醒带着阿离用过早膳后在草坪上散步。晨光给青丘的桃花镀上金边,花瓣落在阿离的头发上,被他咯咯笑着拍落。远处桃林忽然闪过一抹火红身影。
阿离眼睛一亮,撒开白浅的手小跑过去:“凤九姐姐!”
“阿离!”凤九蹲下身将他搂进怀里,余光却心虚地瞟向白浅。
“进来吧。”白浅头也不回地朝着狐狸洞走去。
凤九僵着身子,怀中的阿离却浑然不觉气氛紧绷,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凤九姐姐快跟上,阿离离开这段时间可想凤九姐姐了。”
凤九入了狐狸洞后,白浅便示意奈奈和迷谷将阿离带下去。
孩童清亮的笑声渐渐远去,洞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响。凤九垂着头轻声唤道:“姑姑。”
“跪下。”白浅冷冽道。
凤九立马跪地。
白浅踱步到她面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小九不应该去找东华帝君。”凤九攥紧裙摆,"可是......可是小九就是忘不掉他。"
白浅:“小九,你是我们白家孙子辈唯一的孩子,将来定是要继承青丘五荒中的一荒。”她俯下身,素白指尖挑起凤九的下颌,“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个石头做的老神仙,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洞外忽起穿堂风,卷着几片残花扑进狐狸洞内。
白浅想起下凡历劫时的场景,语气愈发冷冽:“之前下凡历劫我问你为何在凡间?你说你要报恩,报恩便要把自己生生搭进去?断尾的滋味好受么?青丘九尾狐每一根尾巴都连着仙魄精元,断尾之痛如同常人剜心!你倒好,为了个东华,生生糟蹋自己,当青丘的颜面是儿戏?”
凤九睫毛剧烈颤动,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地:“姑姑说的这些,凤九都懂。可我......我就是忘不掉帝君。是凤九给青丘丢脸了。”
白浅闻言,周身翻涌的凛冽气息微微一滞。她垂眸望着凤九蜷缩在地的身影,少女单薄的肩头还在止不住地轻颤,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这个总爱挂着甜笑蹭过来喊她姑姑的小狐狸,如今竟也在情海里栽得这般狼狈。
玉清昆仑扇“咔嗒”一声收进袖中,她缓步上前,指尖悬在凤九残尾处未愈的伤口上方,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疼么?”
见凤九倔强地摇头,白浅轻叹一声,屈指弹在她额间:“那断尾后,我一时气急,骂了几句东华帝君,事后,二嫂同我们讲了二哥为了你不惜腆着脸去去九重天找东华帝君提亲的事。你爹那么骄傲严肃的人,连你姑姑我见了都害怕。居然能顶着一张高傲的老脸去跟那东华帝君提亲,竟然还被拒绝了。你可知他回来时,连素来不沾酒的人,都在狐狸洞内醉了三日?”
凤九泪眼婆娑道:“姑姑,是凤九任性,我问过帝君了,是他亲手在三生石上毁掉了自己的姻缘。”
白浅见他满脑子还是东华,首觉无可救药:“这事我早己知晓,昨日去天宫寻阿离时,我特意绕了一圈,去了三生石处查看,上面显示你同文昌帝君有一段情缘。”
凤九指尖抚过断尾处早己结痂的伤口,声音发颤:“姑姑,我当时不信命,哪怕断尾剧痛蚀骨,也要将他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可那石头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我每刻一笔,字迹就消散一笔。血珠滴在石面,竟连个印记都留不下……”她猛地攥紧裙摆,泪水夺眶而出,“原来天命如此,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白浅眸光沉沉道:“在天下之争前,东华帝君为让自己没有弱点被敌人乘虚而入,将三生石上的名字抹去。而三生石上小九你的姻缘是文昌帝君,其实就是东华帝君。
这件事还是七万年前,我在昆仑虚听师父讲的,师父说东华帝君失去法力后宛若重生,西海大定不需要武力而是文治,所以有了个文昌帝君的别称。
当年师父在昆仑虚讲起这段秘辛时,连他都叹东华手段狠绝。生生剜去自己的姻缘线,这等决断,三界之中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
她抬眼望向凤九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悯,“如今西海安稳,战神不再需要,文昌帝君的名号倒是应运而生——只是苦了你,偏要在这因果错乱里,撞得头破血流。”
见凤九身子微微发颤,她轻叹一声:“天君虽有意昭告天下册封文昌帝君,可东华那性子,未必肯应。你爹去提亲时,他连青丘的面子都不留,想来是打定主意要与情爱绝缘到底。你这又是何苦?”
“可姑姑,若文昌帝君就是东华,为何又要这般戏弄我?若不是,为何又要让我遇见他,让我尝尽这求而不得的苦?”凤九仰起脸时,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白浅垂眸凝视着侄女眼底翻涌的悲怆,委实是恨铁不成钢的紧,“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好好一个帝姬,为了一个比你爷爷年龄还大的冰块老神仙,自轻自贱,当年你爹追求你娘的时候,都没见他如此卑微过,如今却为了你这桩事,生生折了脊梁!你这般作贱自己,不仅伤了自身仙体,更让整个青丘蒙羞。若连自己都不珍重,又怎配得他人真心?”
“姑姑……”凤九声音发颤。
“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断了这痴念!”白浅话音未落,手中己幻化出一条长鞭。
凤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眶瞬间又红了。从小到大,即便她在青丘闯下天大的祸事,姑姑也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此刻望着泛着冷光的长鞭,委屈与惊惶几乎将她淹没:“姑姑……”
“背过身去。”白浅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凤九浑身紧绷,却还是缓缓转过身去。
白浅握紧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