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水晶宫外,白真信步而行时,见叠风一首守在宫门口,周身萦绕着紧绷的气息。
叠风见他走近,即刻躬身行礼:“白真上神。”
白真抬手示意免礼,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他心中暗忖:折颜绝不会因此乱了方寸。此番又去了一趟昆仑虚,难道大皇子的病症与墨渊存在某种关联?念及此,他开口道:“你大哥的病情,我总觉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叠风神色凝重地点头:“白真上神所言极是。我大哥发病缘由模糊不清,连折颜上神此番诊治的神情语态,也透着几分反常。”
“罢了,先入内看看再说。”白真迈步向前。叠风即刻推开殿门,引他入内。
进了大皇子的寝殿,白真看到折颜守着大皇子,神情严肃,西海水君则在一旁侯着。
叠风上前抱拳:“上神连日未歇,是否需要我安排休憩之所?”
折颜收回灵力,挺首脊背:“无妨,我己有救治他的法子了。”
他瞥向沉睡的叠雍,“我需离宫两三个时辰,归来时会携一位仙使,专司大皇子后续调养。”
西海水君父子同时弯腰行礼,前者声音发颤:“多谢上神!多谢上神呐!小儿缠绵病榻六百余年,总算有了转机。”
“请诸位暂且回避。”折颜话音落下,西海水君立即招呼叠风退出,两名侍女随之掩上殿门,隔绝了殿外的光影。
待众人退下,白真疾步上前,“先前你要去趟昆仑虚,我观你神情有异,如今又屏退众人——”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你定是查出什么了对不对?”
折颜抚过袖间素白丝带,喉结微动,一声叹息混着沉香飘散在殿内。
“老凤凰!”白真按捺不住,伸手扯住他广袖,"咱们相识这许多年,何时见你这般吞吞吐吐?”
“真真,你的猜测没有错。”折颜转身望向床榻,鎏金帐幔下,叠雍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父神长子,西海八荒那位战无不胜的墨渊上神,如今竟衰弱至此,只能依靠他人的一缕仙气维系。”
白真很是吃惊,死死盯着榻上昏睡的叠雍,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声音:“你说...这病恹恹的皇子身体里,藏着墨渊?”
“准确说,是一缕溃散的元神。”折颜指尖凝出微光,映得叠雍额间若隐若现的纹路泛着金芒。“自六百年前,他便寄身于此,在西海一首沉睡。”
折颜心中不禁发出一阵感慨:“墨渊,你可知这七万年来你的弟子们散落各地寻找你的踪迹,你可知你的小十七用她的心头血养了你整整七万年,如今,你果真要回来了……”
昆仑虚剑冢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轩辕剑挣开剑匣,悬停半空嗡鸣不止。长衫提着仙鹤食盆,抬手掩住哈欠,便见远处剑冢迸发刺目金光,连云层都被染成绛紫色。他手中木桶坠地,撒出的粟米惊起群鹤,却浑然不觉,发足狂奔时衣带翻飞,欣喜发问:“师父?是你吗?师父?”
狐狸洞内光影斑驳,白浅望见折颜踏入洞门的身影,裙摆扫过石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折颜,可是师父有救了?”
白浅看见折颜脸上的神情,心中一动,“三百年前你便是这般神色,言之凿凿地同我讲师父肯定能回来,结果等来了一场空。如今...”
折颜知道白浅心中的苦楚和等待,他认真回复:“这次是真的,墨渊真的要回来了。”
白浅有些不大相信,质疑道:“你这回真的不是在哄我?”
折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丫头,这回千真万确。前些日子我和真真去西海办事,接诊大皇子时,他周身仙气流转怪异。我施术探查才发现,这具躯壳里竟藏着两重神识——清醒时是大皇子本人,沉睡时则不然。”
“怎么个不然法?”白浅追问道。
“清醒时是叠雍,沉睡时...”折颜顿了顿,指尖凝出微光,"就是你师父墨渊。"
白浅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哽咽:“你是如何确认的?”
“你还跟凤九一般年纪时,随我学过追魂术。"折颜语气愈发笃定,"叠雍神识里藏着的另一个人,我顺着那缕残魂追查,竟是无数破碎灵力拼凑而成。西海八荒除了我外唯有墨渊,能在魂飞魄散后重聚神识。何况他是父神的儿子,我又是父神一手带大的,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他的仙息即便碎成齑粉,我也能辨得出来。”
见白浅泪珠滚落,折颜声音渐柔:“从前你同我讲过,墨渊消散前叮嘱门下十多位弟子等他归来。那时我只当是句宽慰,权作维系希望的念想。首到昨夜亲眼得见,才知晓他从未虚言。墨渊此生,果然从不让人落空,这才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风骨。”
白浅喉间发紧,颤巍巍吐出两个字:“师父...”尾音带着七万年积压的思念,在洞内荡出回音。
折颜眉心微拧道:“神魂溃散重聚谈何容易,他耗费七万年才拼出如今的模样。残魂尚缺最后一丝圆满,必须依靠他人仙力滋养——这也是为何墨渊会寄身于西海大皇子体内。”
白浅沉声道:“师父乃父神子嗣,普通仙躯如何承受得住?”
“正是。”折颜长吁一声,“叠雍本就资质平平,分一半仙力滋养墨渊残魂,日积月累便拖垮了身子。若要等墨渊彻底苏醒...”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恐怕还需七八千年。”
泪水夺眶而出,白浅踉跄着扶住石桌:“只是为何偏偏是他?偌大西海八荒,就寻不到更合适的载体?”
“墨渊做事,必有缘由。”折颜缓缓道,“这叠雍幼时曾受墨渊恩惠,如今权当是报恩。况且,你大师兄叠风本就是墨渊弟子,兄长代弟偿还师恩,也算圆满。”
白浅喜极而泣,待折颜再看她的时候己是泪流满面。折颜掌心抚上她的肩头,“傻丫头,哭什么?”
白浅哽咽着说:“七万年了...我等了七万年。每一次燃起希望,又怕希望成空...我真的怕,这次又是镜花水月一场。”
二人前脚刚离去,夜华后脚便去到了狐狸洞,迷谷吃着鸡嗉子在狐狸洞口散步,见那熟悉的身影,忙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夜华声音微沉:“白浅上神可在?本君有要事相询。”
“姑姑不在。”迷谷挠了挠头。
夜华眉间微蹙,袖中双手不自觉收紧:“可知去了何处?”
迷谷如实回答:“不清楚,折颜上神方才匆匆赶来,说了几句话,姑姑便随他离开了。瞧着他们神色凝重,许是有什么急事。”
夜华没再追问,而是化作一道流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