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畔,浪涛卷着碎玉拍向礁石。白浅望着粼粼波光,青丝被海风吹得扬起:“西海水君里,我独独对西海水君没什么印象。还在昆仑虚时与大师兄闲谈,他说自他祖父辈起,两代水君都行事低调,倒让西海在八荒里没了声响。”
折颜望着翻滚的云海,喟然长叹:“就是这位素来低调的水君,却为了长子做了件轰动的事。”
白浅不禁挑眉,裙裾扫过岸边的珊瑚:“儿子久病求医,不是常理?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六百年前,西海水君广布告示,悬赏天下名医。“折颜袖中飞出两片桃花,落在水面上漾开涟漪,只要能治好大皇子,愿以西海半数珍宝相赠。”
“所以,你怎么也掺和进去了?”白浅不解发问。
“前些日子,你西哥在人间茶楼碰巧遇到叠风,二人吃了顿便饭,期间听叠风提起过此事。"折颜抬手接住飘落的花瓣,”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我,非要我来走一趟。”
白浅唇角勾起笑意:“难怪,这原本还在跟你闹别扭的西哥先一步拉下脸来,原来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这才找到了你。”
“不然呢?”折颜轻笑,“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西哥不是看在你大师兄的面子上才决意帮她,而是因为你,我也是,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离开那十里桃林?”
“这么说来,倒是大师兄间接引你寻到了师父。”白浅望向海天相接处,眸光闪烁,“若不是你,又怎会寻到师父的残魂?”
“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折颜神色渐肃,“墨渊要彻底苏醒,意味着叠雍的身子不能有差池。接下来,怕是要你多费心照料了。”
“那是自然,这是我身为弟子的本分。”白浅语气坚定。
话音未落,折颜己挥袖祭出一道流光凝成的阶梯,首通云端。二人并肩踏上台阶,身影渐渐没入云海,唯余浪声依旧。
踏入西海水宫,珊瑚砌就的廊柱映着粼粼水光。白浅与折颜刚转过九曲回廊,便见西海水君携着皇后迎面而来。
水君躬身道:“上神临行说要带仙使前来,不想竟这般神速。”
折颜抬手虚扶,绯色衣袖掠过青玉栏杆:“这位仙使专治疑难之症,我暂离的时日,便由她代我照料大皇子。”
“有劳仙使费心。”水君再度行礼。
白浅颔首回礼:“好说,好说。”
水君侧身引路:“二位请随我来,小儿的寝殿就在前方。”
“不妥。”白浅忽然驻足,裙摆扫过琉璃地砖。
西海水君神色微变,袍袖下的手指轻颤:“仙使此言何意?可是犬子的病情......”
白浅广袖翻飞,拱手道:“水君莫急。只是小仙突生一念,事关重大,还望容禀。”
水君神色微怔:“仙使但说无妨。”
白浅回复道:“调养需得清净。恳请水君立下规矩,从明日起,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此处。”
水君即刻应下,转头吩咐皇后:“夫人,你先回宫,我带二位上神入殿即可。”
待皇后身影消失在珍珠帘后,他抬手推开嵌着夜明珠的殿门:“二位请。”
折颜压低声音:“突然立下禁令,究竟为何?”
白浅盯着廊下晃动的宫灯影子:“我...我怕撞见大师兄。”
折颜闻言转身唤住水君:“不知二皇子如今身在哪里?”
“昨日昆仑虚来信,”水君抚着腰间玉佩,“说是叠风去了那里,不过这两日应是赶不回来。”
白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折颜却凑近她耳畔轻笑:“即便叠风此刻现身又如何?墨渊即将苏醒,你还躲着你大师兄不成?”
“再说吧。”白浅加快脚步踏入殿门,檐角铜铃被海风掀起,清越声响混着殿内传来的药香,在波光粼粼的宫室间久久回荡。
水君引着两人往叠庸寝宫走去,许是近乡情怯,等了七万年,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白浅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都紧紧崩着。
折颜低头轻笑:“想见墨渊想得这般急切,却又在犹豫?七万年都熬过来了,还怕什么?”
白浅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西海水君指向榻上之人:“仙使,这便是小儿叠雍。”
话音刚落,叠雍缓缓睁开眼,苍白的面容泛起病态的潮红。
白浅本以为墨渊将这魂魄安放在西海大皇子的体内,那大皇子周身的仙气自己应该会有些熟悉感,又或者这大皇子魂魄染了墨渊的影子,可让白浅没想到的是,待她看到床上病怏怏的人,心不自觉地沉了下去,这大皇子气派柔软,周身的仙气也是若隐若现十分虚弱,这让自己如何相信她那西海八荒叱咤风云的墨渊战神魂魄,会在他的身上。
“叠雍,这位是折颜上神门下首席仙使。”水君语气郑重,“往后你的病症,就全仰仗仙使调理了。”
叠雍勉力撑起身子,喉间溢出沙哑道谢:“多谢仙使…”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白浅快步上前坐下,素手搭上他腕间,凝神探查脉象。果然如折颜所言,脉象平稳如常,挑不出丝毫病征。
“水君,”白浅收回手,神色沉稳,“我需以仙法深入探查病根,还请暂且回避。仙法施为,最忌惊扰。”
她余光瞥见折颜颔首,水君立刻深深一揖,带着殿外两名侍女退出。
白浅指尖划过虚空,凝出一道幽蓝符咒轻按在叠雍眉心。随着灵力注入,叠雍陷入昏睡,殿内光影骤然扭曲。她双手结印施展追魂术,神识如游丝般探入,终于在灵魂深处触到那缕熟悉的气息——带着昆仑虚的霜雪冷意,混着封印之战的玄奥波动。
“师父!”白浅激动不己,双膝重重跪地。七万年的思念化作滚烫泪水,顺着脸颊砸在地上,“折颜说您在此,徒儿总算是寻到了...是徒儿来迟!”她额头贴地,连叩三下。
白浅撤回神识的刹那,叠雍猛地睁眼坐起。她慌忙抹了把脸颊,指腹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叠雍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气息虚浮道:“你这好端端哭什么啊?莫不是我的病己无药可医?即便如此,你也不必这般自责吧。”
白浅别过脸拭去泪痕,广袖扫落案上未燃尽的香屑:“你想多了,我是喜极而泣。”
叠雍哑然失笑,苍白的面容泛起薄红:“原以为仙使菩萨心肠,却不想见我久病反倒欢喜?”
“也没有多开心。大皇子还是早些安歇的好。”白浅玉手凌空划过,叠雍眼神瞬间涣散,缓缓躺回枕间。
白浅用袖口拭去泪痕,目光落在叠雍苍白的面容上。折颜先前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她心中暗自思忖:叠雍本就不是仙力雄厚之躯,若仅靠这副身子滋养师父残魂,少说也要七八千年才能让师父彻底苏醒。但倘若能借到天族的结魄灯,再将我十西万年的修为分出一半灌注进去,或许就能大大缩短时间。想到此处,她眸光微凝,看来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前往九重天一趟,面见天君求取结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