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半块蚩尤血玉跃出流沙时,咸腥的海风突然刺入鼻腔。三百里荒漠尽头竟浮现出珊瑚礁的轮廓,浪涛声里混着鲛人族的泣珠调——这是南海特有的《潮引诀》,二十年前师父带我拜谒潮音阁时,我曾听老阁主唱过前半阙。
"燕当家的,这枚珍珠可镇不住茉莉反噬。"
独臂老渔夫从礁石后转出,他手中抛接的夜明珠突然炸开,迸出的不是珠粉,是三百条赤红海蛇。这些畜生额间的磷斑竟拼成陆家暗纹,最粗壮的那条突然人立而起,蛇信卷着的青铜匕首上刻着"癸亥年霜降"。
刀锋劈开第七条海蛇时,脚下的珊瑚突然塌陷。我抓着海藻藤蔓荡向暗礁,望见退潮后的滩涂上露出半截沉船桅杆。缠在桅杆上的不是渔网,是十二具裹着青铜甲的水师尸骸,他们心口插着的陌刀制式,与骁骑营的军械分毫不差。
"叮!"
陌刀撞上青铜甲的瞬间,尸骸突然睁眼。最前头那具尸体的右臂突然暴长,腐烂的指节间卡着半枚虎符——正是当年血洗潼关驿时失踪的骁骑营兵符。尸群结成的北斗阵突然调转方向,阵眼处浮出琉璃棺,棺中女子穿着前朝宫装,右手缺了三指。
"翠娘?!"
我旋身劈开三具铜甲尸,刀气掀翻琉璃棺盖的刹那,海水突然倒灌。棺中涌出的不是尸臭,是混着茉莉香的陈年血酒,酒液在空中凝成陆天擎的残影:"好侄儿,骁骑营的血债该还了。"
右眼窟窿突然暴长青铜根须。我扯断两根最粗的须脉,带出的金血在礁石上烫出卦象。阵眼处的铜甲尸突然炸裂,迸出的不是腐肉,是缠着金丝的赤眼海虱——这些毒虫背甲上烙着各派掌门的名讳,最末那只赫然刻着潮音阁主的名号。
"燕大侠小心!"
少女的清喝刺破浪声。三道银梭自海面射来,精准钉入铜甲尸的关节缝隙。我顺势挥刀斩碎阵眼,望见月下海面上立着个鲛人少女,她鱼尾拍起的浪花凝成冰锥,将最后三具铜甲尸钉在礁石上。
"潮音阁澜月,奉祖母之命迎燕大侠入墟。"她腕间银铃轻响,退潮的海水突然分道,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海底城廓。城门处蹲着的石兽突然转头,兽瞳里嵌着的夜明珠映出师父年轻时的面容——他手中七星剑正刺向陆明漪心口,剑锋却偏了三分。
右臂旧伤突然灼痛。我跟着澜月潜入海底,避水珠的光晕中,望见城墙缝隙里卡着三百颗狼牙。最尖利的那颗突然裂开,迸出的毒雾里浮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师父跪在潮音阁祭坛前,用我的右眼与鲛人族交换了什么。
"燕大哥可知,潮音泣珠术的真正代价?"澜月突然开口,鱼尾扫过之处,珊瑚丛中升起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年岁的我,最末那面镜中的"我"右眼完好,手中陌刀却刺穿了翠娘的心脏。
刀柄红绫突然渗血。我劈碎第七面铜镜时,海底城突然震颤。蛰伏在暗处的机关巨鲸破壁而出,它鳃部喷出的不是水流,是淬毒的茉莉根须。澜月的鲛绡突然展开,将毒须冻成冰晶:"小心!这是陆家培育的海傀儡!"
巨鲸额间的青铜板突然弹开,露出里面跳动的灵核——竟是颗完整的人心,表面缠着的金丝首连我的右眼窟窿。我并指抹过刀身,龙血燃起的青焰烧穿海水,却在触及灵核的瞬间被潮声浇灭。
"没用的,这是用你的心头血养的傀心。"
陆明漪的残魂从灵核中浮出,她腐烂的右脸爬满海藻,"师兄可知,当年师父剜你右眼时,我在潮音阁产下的血胎..."话音未落,十二具青铜棺自海底升起,每具棺中都蜷缩着个右眼开花的婴孩。
澜月突然吹响骨笛。泣珠调化作实质的音刃,将巨鲸的青铜外壳震出裂纹。我趁机将陌刀刺入灵核,刀刃触及人心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寂静——三百颗狼牙同时炸裂,迸出的血雾凝成《潮音诀》缺失的下半阙:
"沧海月明珠有泪
孤山日暮血成绸"
怀中的蚩尤血玉突然融化。玉液顺着刀纹流淌,在刃尖凝成新的谶语。海底城开始崩塌时,我望见废墟深处有青光浮现——是半截嵌在珊瑚中的海龙角,表面浮刻的《天工开物》残篇正泛着微光。
"接住!"
澜月甩来的鲛绡卷住海龙角。我们冲出水面时,朝阳正刺破云层。三百里外的海平线上,三桅楼船的黑色旗帜猎猎作响——那是海盗王司徒鲸的"吞海号",甲板上的青铜炮己对准我们的方位。
最后一滴海水从刀尖滑落时,初代先祖的佩剑突然在鞘中长吟。剑身斑驳的"踏山河"三字下,新沾的海水正渗入缝隙,将那个残缺的"孤"字补全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