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流沙陷落的漩涡跃下断崖时，青铜碑的裂纹里突然涌出腥风。三百里黄沙如同活物般翻涌，在月光下凝成巨蟒形状，蟒首处裂开的沙洞里传出驼铃声——与二十年前潼关驿血案那夜的催命铃音调相同，却慢了半拍。
"当家的，沙下有东西！"
老马夫独臂甩来的套马索缠住岩柱，我借力荡过流沙陷阱。靴底擦过岩壁的瞬间，那些看似风化的纹路突然泛起青光——是蚩尤部族的上古图腾，牛首人身的战神脚下踩着九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拴着茉莉根缠绕的婴孩尸骸。
右眼窟窿突然刺痛，被剜去的经络在皮下跳动。我反手将陌刀插入岩缝，刀身映出沙墙上的甲骨文正在渗血。最中央的"祭"字突然裂开，钻出十二只赤甲沙蝎，尾针上挑着的竟是缩小版镇魂钉。
"叮！"
刀锋劈碎第三只沙蝎时，流沙漩涡突然凝固。沙粒在空中凝成阶梯，尽头处站着个赤足女子。她裹着沙蚕丝织就的灰袍，发间缀着的青铜铃与陆明漪当年的锁魂铃形制相同，铃舌却是半截茉莉根。
"燕家郎君，沙蠕族等你二十三载了。"女子指尖轻弹，我怀中虎符突然发烫。那些嵌在符纹里的银叶子自动拼合，在沙地上投射出青铜城全貌——蛰龙衔尾的格局，竟与青崖山下的炼人鼎阵一模一样。
地脉突然震颤。我跟着她踏进沙洞，洞壁的萤石逐一亮起，映出两侧三千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着沙蠕族战士，心口插着青铜钉，钉尾刻着的生辰八字让我后背发凉——全是癸亥年七月初七的子时。
"当年陆天擎盗走的，不过是个残次品。"女子拂去中央祭坛的积沙，露出底下完整的龙脉浇筑图。青铜管道交错如肠，每个节点都缀着茉莉花苞："真正的换命阵需要三百活祭，你师父倒是心软，只取了你的右眼。"
祭坛突然翻转。我抓着青铜链荡向深渊时，望见底部盘踞的龙尸根本不是传说里的瑞兽——九颗人头镶嵌在蛇身上，最中间那颗的头盖骨裂痕，与我七岁那年摔伤的疤痕分毫不差。
"破军星归位——"
女子的吟唱引动沙暴。我右眼窟窿里的残根突然暴长，那些青铜须脉扎入龙尸天灵盖的瞬间，整座地宫突然活过来。三千水晶棺同时开启，沙蠕战士空洞的眼眶里开出血茉莉，动作却停滞在扑杀而来的瞬间。
陆明漪的幻象突然在刀身上浮现。她腐烂的右脸爬满沙粒，完好的左眼淌出金血："师兄可知，我成为花傀那日，沙蠕圣女就在帘后看着？"幻象指尖的金丝突然绷首，连着祭坛底部的青铜匣——匣中那具缩小版的燕家男尸，右手缺了三指。
陌刀劈开第七具水晶棺时，地脉深处传来师父的剑鸣。我循声撞破暗门，石室里摆着的不是典籍，是三百坛封着"癸亥"字样的血酒。最中央的陶瓮突然炸裂，浮出的不是魂魄，是段被斩断的傀儡丝——正是二十年前风雪夜，师父从我眼中挑出的那根！
"燕家郎君，这杯茶要凉了。"
沙蠕圣女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我砸碎第九坛血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陆天擎的面容。他心口插着的不是刀剑，是半截束发银簪："好侄儿，你真当换命术是为陆家子嗣准备的？"
整座青铜城突然倾斜。我抓着龙尸的獠牙跃向穹顶，望见裂缝中漏下的月光竟凝成《葬龙经》残页。那些甲骨文在血酒中重组，拼出师父未曾教过的最后一句："以血饲脉，以魂铸城，九代而终，方见真龙"。
沙蠕圣女的白袍突然渗血。她掀开兜帽的瞬间，我望见她右眼窝里开着的不是茉莉，是朵青铜浇铸的沙棘花——与青崖山洞窟里那尊残缺的神像一模一样。
"二十三年前你师父跪在这里，求我用沙蠕秘术保你性命。"她指尖轻点龙尸逆鳞，整具尸骸突然风化，"如今该你还债了。"
最后一粒沙坠地时，怀中的虎符突然融化。金液顺着陌刀纹路蔓延，在刃尖凝成新的谶语：
"黄泉有路沙作舟
孤山无尽血为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