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青铜蟒的残骸跃上沙丘时,怀中的银锁突然绽出青芒。锁芯里新生的茉莉根须刺破掌心,在月下沙地蜿蜒成谶语——"黄泉路尽见青山"。三百里外的荒墟深处传来驼铃闷响,与二十年前血洗潼关驿那夜的催命铃分毫不差。
"燕当家的,楼主说您该还债了。"
十二名黑袍人踏着流沙围成刀阵,手中陌刀泛着尸绿幽光。领头者掀开狼皮大氅,胸口嵌着的青铜鼎突然喷出毒烟——烟雾里浮沉的竟是我这些年斩杀的仇敌残魂,最前头那道虚影右手缺了三指,正是替我挡下化骨掌的西师弟。
刀锋劈开毒雾的刹那,沙地震颤。蛰伏的地龙破土而出,它脊背上插着的七星剑突然共鸣——剑柄缠着的束发银带,还沾着我剜眼那夜的金血。我反手拔出佩剑,刃口倒映出的却不是此刻,是二十年前风雪夜师父剑挑襁褓的真相:那剑锋斩断的,分明是陆明漪往我命门穴种根的傀儡丝!
"师兄的剑比刀更利三分。"
陆明漪的残魂从剑身浮出,腐烂的半边脸爬满青铜咒文。她指尖金丝突然绷首,连着地龙逆鳞处的三百颗镇魂钉——每颗钉尾都刻着燕家男丁的生辰。
右臂旧伤突然暴裂。我撕开浸血的麻布,西师弟用化骨掌救我时留下的疤痕正晶化成青铜。陌刀卷着腥风劈碎七颗镇魂钉,钉身迸出的黑血在沙地烧出卦象——巽位正对着荒墟深处的无名碑。
"刃挑残阳九万里——"
我旋身跃上龙首,剑锋燃起的青焰烧穿夜幕。地龙在火中翻腾,那些嵌在鳞片间的本命法器突然齐鸣:唐门离魂钉、峨眉冰魄针、少林镇魔杵……每件兵器都映出我当年血洗各派的场景。
黑袍人突然齐声暴喝。他们腐烂的皮肉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青铜浇铸的傀儡身——每个关节处都卡着我射失的银叶子。最末那具傀儡突然甩出套马索,索头拴着的青铜鼎耳刻着"燕昭二十七年七月初七",正是我剜眼那天的历法。
沙暴毫无征兆地掀起。我抓着龙角荡向无名碑,碑底裂开的缝隙里突然钻出十二赤足童子。他们脚踝的金铃震碎三丈胡杨,最前头的童子掀开天灵盖——颅腔里开着的血茉莉,根须正扎进我右眼窟窿的旧伤。
"破!"
剑锋穿透童子的刹那,三百里外的荒漠突然升起血月。月光凝成师父的绝笔新篇:"孤刃劈开生死障,青衫踏碎古今愁"。怀中的虎符突然融化,金液凝成的短剑刺入地脉泉眼时,整条龙脉突然坍缩成流沙。
陆明漪的残躯在月光中消散。我拎着酒囊踩过燃烧的青铜鼎,望见绿洲方向升起炊烟。沙丘上新裂的沟壑里,三百柄断剑突然齐鸣,剑格处的"嗔"字渗出血珠,凝成西行新词刻在焦黑的碑面:
"杯中明月共潮生
刃底恩仇随雪逝
魂寄大漠三千里
不向青山借风流"
最后一滴酒浇在碑面时,初代先祖的佩剑突然自鸣。剑身斑驳的"踏山河"三字下,今夜溅上的热血正渗入缝隙,补全了残缺百年的"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