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龟裂的青铜板跃上断墙时,月光正把荒墟照成惨白。怀中的罗盘指针突然疯转,磁石缝里渗出的金液在墙砖上凝成卦象——坎位正对着废墟中央的枯井,井沿的镇魂符褪成暗褐色,像干涸的血。
"当家的,东南巽位!"
驼队老仆的嘶吼混着狼嚎传来。我反手拔出背后裹着粗麻的陌刀,刀柄红绫甩出的血珠在空中炸成青烟。三支淬毒的响箭擦着耳廓钉入墙缝,箭尾系着的青铜铃突然自鸣,震得井底传出空洞的回响。
十二道黑影从残垣后闪出。他们黑袍上的蟠龙纹泛着磷光,最前头那人手中抛接的人头骨,下颌开合间发出机括声:"燕当家的,这具傀儡的眼窝,可比你的右窟窿精致多了。"骨片相撞的脆响里,我认出那是血衣楼七杀堂主的颅骨。
刀锋劈开第一具傀儡的瞬间,腐臭味混着茉莉香刺鼻。傀儡胸腔里钻出的不是机关,是缠着金丝的赤眼蜈蚣。最的那只背甲上,赫然烙着"癸亥年霜降"——翠娘下葬那日,正是我用这把陌刀刻的墓志铭。
"陆家的蛆虫倒是勤快。"
我旋身斩断三根金丝,丝线断裂处喷出的黑血在沙地上画出咒文。黑袍人突然扯开衣襟,腐烂的胸口跳动着青铜鼎,鼎耳拴着的锁链正连着枯井深处的机括:"你猜这井下埋的,是陆明漪的左手,还是你西师弟的右手?"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我甩出套马索缠住井轱辘,借力荡下去的刹那,十二枚离魂钉自井壁射出。钉尖刻着的燕家暗纹在幽绿磷火中显形——这些竟是用我当年射失的银叶子熔铸的!
右臂旧伤突然灼痛。我抠住井壁裂缝,摸到块凸起的青铜板。板面浮雕刻着三百赤足童子祭鼎的场面,最中央的童子突然转头——那右眼窝里插着的七星钉,分明是师父的手笔。
"燕破军!"
井口传来黑袍人的狞笑。我挥刀劈开第九枚离魂钉时,井水突然沸腾,浮起的不是气泡,是三百颗刻着生辰的狼牙。最尖利的那颗突然炸开,迸出的毒雾里浮出二十年前风雪夜的真相——师父的剑锋挑断的并非傀儡丝,而是陆明漪替我续命的金蚕蛊!
陌刀脱手坠入沸水。我徒手扯断三根缠上脚踝的铁链,带出的青铜碎屑在掌心烫出血泡。井壁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室中成堆的琉璃瓶——每瓶都泡着只右眼,瞳孔里全开着血茉莉。
"师兄的眼,我可是存了二十三年。"
陆明漪的残魂从最大的琉璃瓶里浮出,她腐烂的右脸爬满青铜脉纹:"你每毁一只眼,锁魂咒便蚀心三寸。"虚影突然凝实,指尖金丝缠住我的喉骨。
刀柄红绫突然渗血。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撞上琉璃瓶的刹那,整间密室突然晶化。黑袍人的惨叫从井口传来时,我望见镜面般的墙砖上映出千具尸体——每具心口都插着银叶子,最末那具右手缺了三指。
井底突然塌陷。我抓着铁链坠向地脉深处,望见蛰伏的青铜巨蟒正昂首嘶鸣。它逆鳞处卡着的不是镇龙钉,是半块鸳鸯佩——当年与陆明漪定亲的信物,此刻正泛着尸绿。
"刃卷黄沙葬风流——"
我并指抹过陌刀,龙血燃起的青焰烧穿蟒鳞。巨蟒暴怒翻滚时,三百里外的荒漠突然升起十二道狼烟,烟柱在空中拼出新词:"孤魂不渡阴阳界,且凭快意斩恩仇"。
蟒首炸裂的瞬间,怀中的虎符突然融化。金液凝成的短剑刺入地脉泉眼时,整片荒墟突然寂静。月光如银绸铺开,照见沙丘上新裂的沟壑里,三百柄断剑正泛着血光——剑格处刻着的"嗔"字,与二师兄临终前咬破手指写的绝笔如出一辙。
最后一滴酒浇在刃口时,绿洲方向传来新的驼铃。断墙下的无名碑突然迸裂,碑底青铜剑的吞口处,"踏山河"三字下染着今夜溅上的热血:
"杯中明月共潮生
刀底恩仇随雪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