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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烬中砂

我站在青铜树燃尽的余烬里,指尖捏碎最后一粒砂。砂砾中浮出的金粉凝成星图,西北角缺失的破军位,正对着青崖山新裂的断崖。驼队老仆的尸身半埋灰堆里,他至死攥着的罗盘指针,竟是用我当年射失的银叶子熔铸的。

"当家的,东南风!"

沙丘后突然传来嘶哑的呼喝。我挥刀劈开灼热的灰浪,望见独臂铁匠拖着熔炉从地缝钻出。他炉中沸腾的不是铁水,是混着茉莉根的青铜汁,腾起的热气里浮着三百张人脸——全是这些年死在陌刀下的亡魂。

"老狗,你果然没死透。"我踩着滚烫的砂砾逼近,刀尖挑开他遮面的破布。那张被熔毁的脸上,右眼窝里开着的茉莉花与我颅骨中的同根同源。

铁匠突然咧嘴大笑,满口青铜牙咬得火星西溅:"燕当家以为烧了树就能断因果?"他独臂掀翻熔炉,滚落的铜汁在沙地上凝成八卦阵。阵眼处浮出的琉璃瓶中,封存着半片带血的襁褓——正是二十年前师父裹我的那块。

砂砾突然暴起。我旋身斩碎七具砂俑,它们胸腔里蹦出的不是机关,是活生生的赤眼蜈蚣。铁匠的熔炉突然炸裂,迸出的青铜碎片在空中拼成陆明漪的眉眼:"师兄,你当真以为...我舍得让你独活?"

右眼空荡处突然刺痛。我抠住眼眶扯出半截青铜根,带出的金血溅在八卦阵上,烧出个"嗔"字。阵眼琉璃瓶突然自爆,襁褓残片遇风即燃,火中浮现的竟不是婴孩,是蜷缩在青铜鼎中的师父。

"好徒儿,这步棋你走了二十年。"

师父的虚影踏着火舌走来,手中七星剑的缺口与我陌刀伤痕完全契合。剑锋扫过的轨迹,与当年雪夜剜眼那剑分毫不差。

我挥刀斩碎虚影,剑气却劈开了地脉。砂海塌陷处露出青铜地宫,宫墙上密密麻麻刻着燕家男丁的生辰。最中央的壁画突然剥落,露出后面三百口琉璃棺——每口棺中都躺着个与我面容相似的男子,他们右手皆缺三指。

"燕家儿郎,代代鼎器。"铁匠的嗓音突然变成陆明漪的声调。他撕开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鼎:"师兄可知,当年师父剜的不是你的眼..."鼎内突然伸出缠满金丝的手骨,攥着的正是我埋在青崖山下的"破军"刀鞘。

刀鞘触手的刹那,整座地宫开始晶化。我踩着飞溅的琉璃跃上穹顶,望见星图缺口处插着半枚虎符。当指尖触及符纹时,千里外的荒漠突然升起十二座青铜望楼,楼间锁链上悬挂的正是各派掌门的本命法器。

"燕破军!"

沙暴中冲出的黑衣刀客踏着锁链袭来。他手中的陌刀与我的成对,刀柄红绫上绣着"贪狼"。刀锋相撞的瞬间,我认出他眉骨旧疤——正是十西岁时在论剑台给五师弟留下的。

"师兄的刀钝了。"他旋身劈开晶化的宫墙,露出后面沸腾的血池。池中沉浮的青铜鼎突然开启,鼎耳拴着的锁链正连着我的腕骨。当血水漫过膝盖时,望见池底刻着的谶语:"七月初七焚龙脉,燕家儿郎祭苍天"。

铁匠的狂笑震落琉璃瓦。他胸口的青铜鼎喷出毒雾,雾中浮出三百具晶化尸骸——每具心口都插着银叶子。最前头的尸骸突然睁眼,腐烂的指尖点向我空荡的右眼:"时辰到了..."

我扯断腕间锁链,将陌刀捅进血池。池底突然翻出玄冰棺,棺中女子双手交叠按着刀鞘,额间的茉莉花钿突然渗血。当血珠滚落棺沿时,整座地宫轰然坍塌,露出底下真正的龙脉——哪有什么山川灵枢,分明是千具陆家女尸拼成的青铜巨树。

树冠处垂落的不是果实,是三百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上都刻着"燕"字,最中央那颗插着我的银叶子。当指尖触及叶柄时,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风雪夜里,师父的剑不是刺向襁褓,而是斩断了陆天擎往我眼中种根的青铜镊子。

"错了...全都错了..."

我徒手撕开树皮,里面流淌的不是树汁,是混着茉莉香的金血。当最后一刀劈开树心时,千里荒漠突然降下暴雨,雨水中浮出师父的绝笔:"茉莉开尽日,方见真青山"。

雨幕中,幸存的驼铃突然自鸣。我循声望去,沙丘上新立的墓碑正在发光。碑文不是刻的,是用三百粒带血的银叶子拼成:"燕破军斩龙于此"。当指尖抚过叶面时,那些年射失的暗器突然齐齐颤动,在空中凝成一句新谶:

"砂烬深处埋真骨,刀山火海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