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坠落的青铜瓦当跃上蟒首时,"破军"残刃正在嘶鸣。十二尊炼人鼎喷出的青烟凝成师父的面孔,他唇角淌下的血珠坠地成卦,卦象里浮出我七岁时的模样——那个被按在青铜鼎边的孩童,喉咙里卡着半枚茉莉籽。
"痴儿,还不归鞘!"
师父的幻影突然暴喝,手中七星剑调转方向刺向我眉心。我挥刃格挡的瞬间,剑尖迸出的不是火星,是三百根带倒刺的金蚕丝。这些丝线缠住残刃时发出的声响,竟与陆明漪当年绣嫁衣时的抽线声一般无二。
蟒身突然剧烈扭动。我抓着鳞片缝隙滑向七寸处,望见逆鳞下嵌着的青铜碑。碑文被血垢覆盖大半,唯有"癸亥年霜降"几个字泛着金光——正是我剜眼那天的节气。
残刃劈开碑面时,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血雨中浮出十二盏青铜灯,灯芯竟是燕家男丁的指骨。最末那盏灯的火苗突然暴涨,映出地宫壁画的全貌:三百陆家女子跪在龙脉前,她们脐带连着的不是婴孩,是一株株开在青铜鼎中的血茉莉。
"师兄的刀钝了。"
陆明漪的嗓音裹着茉莉香飘来。我旋身劈开三盏青铜灯,灯油溅在蟒鳞上燃起青火。她在火光中踏着鼎耳走来,腐烂的右脸完全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那些机括转动的节奏,竟与我的心跳完全同步。
陌刀突然重若千钧。我低头望见刀柄红绫正在渗血,血珠滚落处,青砖上浮现出《照胆录》缺失的篇章:"以仇雠血养龙脉,用至亲骨铸剑魂"。每个字迹都在蠕动,细看竟是万千赤眼蜈蚣抱团所书。
蟒首突然昂起。我借势翻上穹顶,指尖触及的星图突然实体化。破军星对应的青铜钉自行脱落,钉身上缠着的金丝首连我右眼空荡处——那些被剜去的经络正在重生,只不过这次长出的不是血肉,是开满茉莉的青铜根须。
"这才是真正的换命术。"陆明漪的齿轮面骨突然裂开,她伸手扯断三根金丝,"师兄的眼,师父的剑,陆家的鼎——缺一不可。"断开的金丝突然暴长,将我拽向最大的炼人鼎。鼎内沸腾的不是铁水,是混着茉莉香的燕家血。
鼎耳突然伸出青铜手骨。我反手将残刃捅进鼎身,刃口卡住的刹那,望见鼎内浮沉的琉璃瓶——瓶中封存着翠娘最后一口气。她的虚影隔着琉璃朝我摇头,唇形分明是"子时三刻"。
地宫突然陷入死寂。十二尊炼人鼎同时熄火,青铜巨蟒的瞳孔渗出金液。陆明漪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竟敢...坏我陆家百年..."话音未落,我己然扯断缠在右眼的金丝,带血的青铜根须深深扎入蟒首七寸。
"这一刀,叫断因果。"
残刃彻底没入蟒身的瞬间,三百里外的青崖山传来龙吟。崩塌的山体下升起白玉祭坛,坛上插着的陌刀完整如新,刀镡处嵌着的半枚银锁,正是当年我从陆明漪腕间扯落的定亲信物。
巨蟒在垂死挣扎中扫平半座地宫。我踩着坠落的青铜鼎跃向祭坛,身后陆明漪的尖叫凝成实质:"你逃不掉的!燕家儿郎生来就是..."余音被刀鸣斩断,祭坛西周突然升起十二面冰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年岁的我执刀而立。
最中央的冰镜突然龟裂。师父的七星剑穿透镜面刺来,剑锋上淬着的茉莉香让我右眼根须暴长。在剑刃割破咽喉的前一瞬,我望见镜中真相——二十年前风雪夜,师父的剑不是刺向襁褓,而是斩断了陆天擎往我眼中种根的青铜镊子。
"错了...全都错了..."
我徒手抓住剑刃,掌心血染红冰镜。镜面轰然炸裂,飞溅的冰晶在空中凝成《铸龙诀》全文。当最后一个篆字没入眉心时,祭坛下的青铜巨蟒突然坍缩,化作三百枚带血的银叶子,叶柄处刻着同一时辰: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陌刀突然发出凤鸣。我握住刀柄的刹那,千里荒漠同时震颤。沙丘塌陷处露出青铜门群,每扇门上都嵌着燕家男丁的头骨。最中央的门环突然自行转动,门缝中泄出的冷香,正是陆明漪及笄那年调制的"葬龙髓"。
"师兄果然是天生的钥匙。"
陆明漪的残躯从门后走出,她心口插着的正是我的残刃。金血顺着刃身流到刀镡,将银锁染成赤红:"可惜这锁眼要填的,从来不是血..."
刀锋突然调转方向。我握着不受控的陌刀刺向自己心口时,望见门后真相——哪有什么龙脉,只有盘踞在尸山血海上的青铜巨树。每根枝桠都吊着燕家男丁的尸骸,树根处埋着陆家女子的生辰碑,而树冠最高处结着的,是颗跳动的青铜心脏。
心脏表面浮出师父的遗言:"茉莉开谢日,铸剑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