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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焚心录

我捏碎第七块青铜鬼面时,指缝里渗出的黑血正在结冰。三百鬼面尸跪在冰河上,他们的关节被金线勒进骨头,每磕一次头,冰面就浮现出星图裂痕。竹简上的血字突然开始蠕动,那些笔画化作蚯蚓钻入掌心,在我经脉里拼出青崖山的地势图。

河底传来闷雷声,冰层下浮起具青铜棺材。棺盖上的饕餮纹正吞噬着冰渣,与我颈间玉佩的裂纹完全吻合。当指尖触到棺椁的刹那,二十三年前的记忆如毒刺扎进太阳穴——那年根本没有什么饥荒,米缸里听见的刀声,是师父在屠我满门。

"燕氏乃守龙族最后的血脉,留不得。"记忆里的师父提着滴血的长剑,剑穗银叶子刮过母亲咽喉的伤口,"但你这双眼睛..."他剜出我右眼的动作很温柔,就像在挖一颗荔枝,"得留着看这人间地狱。"

冰棺炸裂的瞬间,我嗅到翠娘常用的茉莉香。棺中堆满婴儿头骨,每颗天灵盖都钉着青铜钱。最顶上那颗衔着块玉牌,刻着"庚午年腊月廿三卯时三刻"——正是师父为我批命时说的死期。头骨眼窝里突然钻出金线,在空中织成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师弟,这具人傀可还合心意?"那张脸开口竟是师叔的声音。金线突然收紧,我的西肢开始不受控地舞剑,招式正是玄冰诀缺失的第八重。鬼面尸们突然暴起,他们撕开胸膛掏出的不是心脏,而是闪着幽光的镇龙钉。

我咬碎舌尖将血喷在玉佩上,冰刃顺着经脉破体而出。当第一根金线被冻裂时,远处雪山传来轰鸣——十九座峰头同时炸开,露出里面青铜浇铸的龙爪。真正的龙脉竟被铸成了兵器,爪尖挂着具尸体,正是当年替我挡箭的二师兄。

"很疼吧?"师叔的脸从二师兄尸身背后浮出,他手中罗盘镶着我的右眼珠,"当年你师父剜你眼时,这珠子就在喊疼。"他弹指震响罗盘,我空荡的右眼眶突然涌出冰碴,凝成根带倒刺的锥子扎向太阳穴。

剧痛让我看清了风雪里的丝线。整片雪原都是张竖琴,每具尸体都是琴弦,而师叔的指甲正勾着龙脉弹奏。当第五根琴弦崩断时,我听见了婴儿啼哭——是七岁那年的自己,蜷缩在米缸里咬着银锁发抖。

玄冰剑气逆冲经脉的瞬间,玉佩裂成了两半。燕归的魂魄从里面飘出,他掌心托着盏引魂灯,火苗里跃动着陆家小姐出嫁那日的场景。原来她轿帘下的不是新娘,是具贴着生辰八字的稻草人,真正的新娘早被炼成了镇龙钉。

"哥哥,我们都被种了蛊。"燕归的幻影握住我持剑的手,剑锋突然调转刺入自己心口,"双生子,活下来的那个才是药引。"血溅在雪地上竟长出红莲,每片花瓣都是张人脸——那些被我斩杀的"恶人",眼底全烙着皇族的鹰头印。

师叔的笑声震落山巅积雪,他脚下的龙爪开始渗血。三百鬼面尸突然手捧心脏跪成祭坛,每颗心上都刻着"燕还"。"多好的养料。"他撕开道袍露出胸膛,那里嵌着块逆生的龙鳞,"再杀九十九人,为师就能化龙..."

剑鸣声盖过了他的狂言。我震碎左臂冻住的金线,断肢在空中凝成冰剑。当剑锋刺穿二师兄尸身时,他怀里的铜钱突然炸开,少镖头女儿的魂魄裹着磷火扑向师叔。龙鳞遇火卷曲的刹那,我看见了命门——他后颈那块与我一模一样的月牙疤。

"你也是药引!"我扣住他天灵盖时,玄冰诀顺着七窍灌入,"师父剜我眼时,是不是也给你留了记号?"他挣扎着撕开脸皮,露出布满金线的颅骨——这根本是具纵二十年的尸傀。

雪山崩塌时,我抓着师叔的残躯跃上龙爪。二师兄的尸体突然睁眼,他手中断水剑精准刺入龙脉逆鳞,剑柄上脱落块玉牌——刻着"燕归"的生辰,竟与师叔棺材里那块完全一致。原来我们兄弟从出生就被换了命,活下来的本该是燕归。

龙爪沉入冰河的瞬间,我看见了师父。他端坐在龙首之上,手中捏着我和燕归的脐带。"好徒儿,为师教你最后一课。"他掀开头盖骨,里面盘着条生有双角的青蛇,"龙脉要醒,需至亲魂魄为引..."

我没让他说完。玄冰剑气引爆了体内所有镇龙钉,冰碴从毛孔炸出的瞬间,整条龙脉被冻成冰雕。师父的脸在冰晶里碎裂,每条裂痕都映出段往事:白河镖局的屠戮是为取我心头血,风雨楼的追杀是为炼我怨气,连翠娘都是他安排好的药引。

当最后一块冰晶融化时,我跪在雪地里摸索右眼。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物件——是枚刻着逆北斗的青铜钱,边缘沾着母亲的血垢。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她偷偷塞进我襁褓的,从来不是什么长命锁。

远处传来驼铃声,幸存的鬼面尸们正在叩拜。他们掀开上衣露出后背,每具身体上都纹着半幅星图。当三百幅星图拼合时,显现的竟是塞外荒漠的坐标,那里标注着"燕冢"二字。

我割开掌心将血抹在冰面上,血珠滚成个箭头指向北方。腰间的银叶子突然开始低吟,二十三道剑痕在月光下化成句谶语:

**"葬剑日,抬头龙,山河为冢骨作锋。"**

雪停了,黑月从云层后露出獠牙。我拾起师父的断剑刺入咽喉,在冰面上划出最后道镇龙符。血线延伸向地平线时,天地间响起晨钟——是七岁前娘亲哄我入睡时哼的调子,原来青崖山的钟声,从始至终都是为我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