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客栈焦黑的横梁跃上残垣时,火星正顺着"燕冢"酒旗的穗子往下淌。旗杆底部压着半截桃木簪——翠娘临死前插在发髻上的那支,簪头雕着的杏花被血渍浸成了褐色。
"叮——"
三枚铜钱破空钉入身旁立柱,钱孔里迸出的磷火惊醒了废墟下的毒蝎。我反手甩出桃木簪击落第西枚暗器,簪身裂开的瞬间,望见沙丘后闪过青铜傩面的寒光。那面具额角刻着的逆鳞纹,与陆天擎剑柄上的徽记分毫不差。
"燕大侠好身手。"傩面人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楼主让我问问,龙脉的滋味可还消受得起?"他袖中滑出的链子枪缠住旗杆,猛地拽倒燃烧的酒旗。火星溅落的刹那,十二具缠着金丝的腐尸破沙而出,他们右手虎口的烙印泛着幽蓝——正是三年前白河镇惨案中失踪的镖师标记。
玄冰剑气冻住最先扑来的三具腐尸时,我嗅到了熟悉的当归味。塞外客栈地窖里那坛掺了龙血胶的杏花酿,此刻正从腐尸胸腔的裂口往外渗。傩面人突然掷出青铜面具,旋转的利刃削断我半截衣袖,露出腕间新添的淡金纹路——那纹路竟与龙脉支流的走向完全重合。
"坎水位!"我震碎身后的焦木柜台,酒坛碎片裹着冰碴射向腐尸眼窝。傩面人突然扯开大氅,心口跳动的肉瘤表面浮出陆明漪的面容:"哥哥,这具身子暖是不暖?"链子枪毒蛇般卷向咽喉的轨迹,分明是青崖山"分光掠影"的剑招。
剑气搅碎第七朵枪花时,怀中的银锁突然发烫。锁芯射出的金丝缠住傩面人的脚踝,将他拽向燃烧的旗杆。面具在烈焰中炸裂的瞬间,我望见那张被蛊虫啃噬的脸——竟是三年前护送赈灾银的官差统领,他的右耳垂缺了半块,缺口形状与我七岁那夜射出的银叶子完全吻合。
沙地突然塌陷,我们坠入客栈地窖。三百坛未启封的杏花酿在暗处泛着幽光,坛底压着的不是陈年酒曲,是成捆的漠北军报。我劈开第七个酒坛时,漂浮的蜡丸里掉出张血书——"青崖雪尽日,龙脉抬头时",字迹与师父闭关洞窟的刻痕如出一辙。
傩面人在酒液中狂笑,他撕开胸膛露出跳动的肉瘤:"燕大侠可知,这漠北的毒要用至亲血来解?"肉瘤表面突然浮现翠娘的面容,她嘴角淌下的黑血正腐蚀着酒液。玄冰剑气冻住整片酒窖的刹那,我右眼的茉莉根须突然暴长,刺穿肉瘤的瞬间,腥臭的脓血里滚出枚青铜钥匙。
地面传来驼铃闷响。我撞破地窖顶板跃上沙丘时,三百匹白骆驼正拖着青铜棺椁驶向东南。领头的老者摘下防风巾,缺耳垂的伤口里钻出条赤红蜈蚣——那毒虫额间嵌着的,正是陆明漪银锁的残片。
"燕家小子,这局棋该收官了!"老者甩出套马索缠住我的腰。我借力荡向棺椁时,望见棺盖缝隙中渗出的不是尸臭,是凝成霜花的玄冰真气。剑气劈开第七道铜箍时,棺中坐起的尸身让我血脉凝固——那分明是我二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心口插着柄熟悉的陌刀。
二师兄的虚影从刀柄浮现:"师弟,潼关雨夜那碗酒..."他话音未落,沙暴中突然传来陆明漪的箭鸣。燃烧的骨箭穿透尸身天灵盖的瞬间,整具青铜棺椁炸成碎片,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三百枚银锁,每枚锁芯都嵌着漠北皇子的乳牙。
老者突然暴喝,独臂震碎血池边的盘龙柱。九根石柱崩裂的轰鸣中,我望见了龙脉真正的秘密——地宫穹顶的星图里,"燕冢"二字正在缓缓移位。怀中的银锁突然离鞘飞出,锁芯射出的金光在星图上烧出个"赦"字。
沙暴在此时骤然停歇。我踩着坠落的星图残片跃出地宫时,朝阳正刺破云层。三百里外的青崖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忽然泛起淡金——那正是师父剜目那日,剑冢禁地升起的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