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青铜棺跃出江面时,怀中的冰茉莉己凋零过半。嘉陵关残存的城楼上,漠北国师的金丝大氅在烽烟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捧着的不是玉玺,是颗跳动的蛟龙心——那东西每搏动一次,江底三百口棺椁便随之震颤,震得我右眼窝里的茉莉根须往颅骨深处钻。
"燕大侠可知,龙脉从来不是地气?"国师指尖挑着根金线,线头没入蛟龙心上的裂痕,"是人心里的贪嗔痴。"他身后狼骑阵中走出列队孩童,每人腕间银锁都与我怀中残片同源。最前头的女童忽然抬头,眸中映出青崖山巅的雪光。
剑鞘撞碎第一支冷箭时,我望见箭杆上刻着的陆家族徽。玄冰剑气横扫过江面,冻住扑来的三名狼卫,他们铠甲缝隙里漏出的不是血,是黏稠的龙血胶。女童腕间银锁突然炸开,锁芯迸出的金丝缠住我的剑柄,拽着剑锋刺向蛟龙心。
"就是此刻!"
陆月容的虚影在浪尖浮现。我借势旋身,断水剑搅碎七重铁甲,剑尖点破蛟龙心的刹那,整条嘉陵江突然静止。漂浮的水珠里映出二十年前的真相:师父跪在观星台剜目时,血泊里躺着的妇人根本不是我的娘亲——是陆家上一任守龙人。
蛟龙心炸开的血雾中,三百孩童齐声啼哭。他们的银锁同时崩裂,碎玉在空中拼出塞外舆图。漠北国师的金丝大氅突然燃起青焰,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躯体——每处伤口都与我这些年斩杀的恶人兵器吻合。
"好剑!"国师在火中狂笑,"这一剑,我等了二十..."烈焰吞没后话时,江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我劈开最后一口青铜棺,棺中腐尸手中的账本上,"栖霞寺"三字正在渗血,墨迹勾勒出师父闭关的洞窟方位。
女童忽然攥住我的衣角,她右眼绽开的茉莉花根须正迅速枯萎:"龙脉在..."话音未落,三支透骨钉己钉入她咽喉。我挥剑斩断暗处射来的连弩,却见茶摊老叟的铜壶嘴正冒着青烟——那夜市集的迷魂烟,原是这个味道。
玄冰剑气冻住整段江面时,我望见对岸山崖上有青衫闪动。师父的白发在烽烟中格外刺目,他手中罗盘的磁针首指我空荡的右眼窝。二十匹战马突然调转炮口,青铜炮身映出我浑身金丝游走的模样——那些潜伏多年的龙气,此刻正如活蛇般撕扯经脉。
"师父,这一卦可算准了?"我震碎炮膛,冻住飞溅的碎铁。老人袖中滑出的不是长剑,是柄沾着乳香的木梳——正是七岁那夜,妇人倒在血泊中仍紧攥的物件。
炮火映亮他眼角的泪:"龙脉要醒,总要有人当祭品。"他踏着燃烧的旌旗走来,身后三百狼骑突然调转刀锋,将漠北国师的残部剁成肉泥。女童的尸身在混战中坠江,银锁碎片拼出的舆图正被血水冲散。
断水剑刺入师父胸膛时,剑柄红绫突然燃尽。他掌心按上我右眼窝,茉莉花根须寸寸断裂:"现在,你自由了。"龙气顺着金丝抽离躯体的瞬间,我望见青崖山巅的晨雾散尽,崖边根本没有茉莉花丛,只有三百座无字碑。
嘉陵关最后的烽燧台在身后坍塌,我拎着半坛杏花酿走向关外。茶摊老叟颤巍巍捧来粗陶碗,碗底沉着颗未化的冰碴——是玄冰诀最后一缕寒气。驼铃声自大漠深处传来,风沙里混着零星驼铃残片,却再没有淬毒的暗箭破空。
"客官,往北走是楼兰。"驿卒的独臂指向落日。我抛了枚铜钱在茶案上,钱币旋转的声响惊起只沙雀。当它掠过残破的"燕"字旗时,我忽然看清旗杆上深深浅浅的刀痕——那是我七岁那年用柴刀刻下的第一道剑谱。
塞外的雪落在剑锋上,凝成道晶莹的刃。前方沙丘后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牧民孩子正用木棍比划着剑招,招式稚嫩却暗合青崖山入门剑式。我解下剑鞘抛向空中,精钢锻打的鞘身坠地时碎成铁屑,被风卷成个旋儿,散作漫天星辰。
**"无剑无鞘处,方见江湖远。"**
酒坛见底时,我摸到坛底凹凸的刻痕。就着月光细看,是陆月容簪花小楷的八字——"山河无恙,不渡归人"。沙丘背风处,有株野茉莉正在抽芽,花瓣上凝着的不是血,是真正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