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茶棚下嚼着冷掉的烧饼时,檐角铜铃忽然齐齐转向东南。三匹青骢马踏着晨雾冲进市集,马上汉子肩头的狼头刺青泛着靛蓝毒光——是黑水十三狼的余孽。他们手中铁链拴着的不是囚犯,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褴褛衣衫下露出的银锁正与我怀中那半块残片共振。
"老丈,赊碗热汤。"我将最后半块烧饼捏碎撒在脚边,碎屑里掺着的磷粉在青石板上灼出焦痕。茶博士拎着铜壶的手一抖,滚水泼在泥炉里腾起白雾——是漠北巫医惯用的迷魂烟。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近在咫尺。男童突然抬头,右眼窝里开出的冰茉莉让我掌心发烫——那分明是青崖山巅才有的异种,花根缠绕的方式正是玄冰诀第七重的封脉手法。
"客官当心!"茶博士突然暴喝,铜壶裂开的壶嘴迸出三支袖箭。我旋身踢翻桌案,榆木桌面钉满淬毒的狼牙钉。男童趁机咬住黑脸汉子的手腕,鲜血溅在银锁上竟凝成北斗七星。
玄冰剑气冻住第二条铁链时,市集幡旗突然齐刷刷坠落。二十西个灰衣人从肉铺、布庄、粮行涌出,他们蒙面巾下露出的耳朵皆缺了右耳垂——正是三年前皇陵失窃案中,守墓人被割去的特征。
"燕大侠好兴致。"卖炊饼的老妪撕开人皮面具,露出韩三娘烧伤的脸,"楼主让我捎句话,这孩子的命值三十船官盐。"她手中面团炸开,飞出的不是面渣,是栖霞寺特制的降魔杵。
我劈手夺过男童,他腕间银锁突然射出一缕金丝缠住剑柄。剑气不受控地横扫粮行,米袋裂口处漏出的不是新米,是漠北特产的硫磺硝石。黑脸汉子趁机甩出铁蒺藜网,网上缀着的铜铃与茶棚檐角的风铎共振,震得我右眼窝里的茉莉渗出淡金血珠。
"低头!"男童突然嘶吼,稚嫩嗓音里混着老妪的沙哑。我本能俯身,十二支穿云箭擦着发髻钉入身后的酒旗。箭杆上绑着的血书被风掀开,露出"青崖山焚"西个焦黑大字。
韩三娘的双刀劈碎第七块青石板时,我望见石板下埋着的引火线。怀中的男童突然挣开束缚,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冰针——正是玄冰诀第三重的"寒梅落雪"。
"师兄...快走..."男童左眼突然淌下血泪,瞳孔里映出塞外客栈的布局图。我劈手斩断他后颈的银锁链,锁芯里掉出半枚青铜虎符——是二师兄任骁骑尉时执掌的兵符。
茶棚突然倾塌,我拽着男童滚进暗渠。腐臭的污水里漂着具浮尸,他手中紧握的账本上,"栖霞寺香火钱"的字样被血渍浸透。男童突然抽搐,七窍中钻出碧绿蛊虫,虫身泛着的金粉与韩三娘脸上的烧伤药如出一辙。
"忍着!"我并指点在他膻中穴,玄冰诀顺着经脉冻住蛊群。暗渠尽头传来驼铃声,三百匹战马拖着的青铜炮车碾过头顶青石板,炮身上铸着的狼头徽记正缓缓转向市集。
男童突然咬住我手腕,血腥味在喉头炸开。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师父从血泊中抱起双生子时,剜去的右眼根本不属于我。怀中的孩子瞳孔扩散,最后的气音混着血沫:"阿爹...在龙脉..."
暗渠石壁突然炸裂,我抱着渐冷的尸身跌入江涛。水底沉着三百口青铜棺,棺盖上饕餮纹正吞噬着血水。当我劈开第七具棺木时,腐尸手中的半块玉珏突然发烫,裂纹中渗出的金丝在水下拼出塞外舆图。
浮出水面的刹那,对岸传来陆月容的轻笑。她立在燃烧的乌篷船头,青碧裙摆扫过的江面泛起血漪。老艄公的竹篙点碎波心,涟漪里浮出三百个"我"的倒影——从七岁孩童到白发老朽,每个都在重复着剜目的动作。
"燕郎,这江湖..."她的虚影随火舌消散,"本就是盛殓你我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