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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萍踪劫

我在山神庙歇脚时,供桌上的蜡烛突然淌下血泪。

破败的窗棂外掠过几道黑影,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里混着铁链叮当——是官府的槛车,但车辙印深得反常,压过青石板的动静倒像是运棺材。

"道长行行好..."衣衫褴褛的老汉扑进庙门,怀里襁褓却传来金玉相击之音。他递来的破碗底下压着块染血的玉珏,纹路与陆家小姐那半块刚好咬合,"村东头王寡妇家的井..."

剑鞘横在门槛三寸处,老汉的哭嚎戛然而止。襁褓里窜出条碧眼蜈蚣,毒螯剪向咽喉的瞬间,我翻腕泼出酒葫芦里的残酒。玄冰诀冻住毒虫时,老汉的假须脱落,露出风雨楼杀手独有的青面刺青。

"楼主问,镇龙钉的滋味可还..."

他话音未断,我的剑尖己挑飞他后槽牙里的毒囊。庙外铁链声骤紧,十二具槛车撞破砖墙,每具囚笼里都塞着三个哭喊的孩童。他们的脚踝系着青铜铃,铃声竟与少镖头女儿那枚铜铃同频。

"燕大侠慈悲。"领头官差摘下皂帽,露出万马堂二当家的狼头刺青,"这些崽子身上绑着漠北的火龙鳞,您剑气一吐..."他晃燃火折子的刹那,我嗅到了白河镇焦尸的味道。

剑鞘插入香炉激起烟尘,我踏着弥散的烟雾掠过槛车。冻住第三辆车的铁锁时,怀中的银锁突然发烫,裂纹里渗出金丝缠住剑柄——这根本不是我的剑,是那夜在皇城地宫融化的镇国玺残片!

二当家的斩马刀劈碎供桌,木屑纷飞中藏着淬毒铁蒺藜。我旋身用冻住的孩童作盾,毒刺嵌入冰层的脆响里,突然看清孩子们颈后的烙印:是沧州陆家的鹰头徽,却多了道逆鳞纹。

"陆家七十口冤魂,给燕大侠问好!"

假官差撕开衣襟,胸口赫然是当年我刻在潼关城墙上的剑痕。他吞下火折子,周身毛孔突然喷出青焰——正是三皇子暴毙时中的塞外狼毒。

火龙鳞遇热膨胀的刹那,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凝成冰针刺入三十六处要穴,玄冰诀第七重的寒气裹着孩童飞出庙宇。二当家在冰火相激中炸成碎片时,山神像突然转动,露出底下暗河入口。

暗流裹着腥臭扑面而来,我拽着铁索逆流而上,腕间银锁的蜂鸣在水下传出三里。冒头时撞见个石窟,壁上长明灯排成北斗阵,灯油竟是凝固的龙血胶。百具悬棺吊在穹顶,棺底滴落的尸水汇成个"囚"字。

"哥哥来迟了。"

陆家小姐的尸身端坐在棺椁上,嫁衣金雀缺了眼珠。她怀抱着个青铜匣,匣面纹路与少镖头女儿的银锁完美契合。当我剑尖挑开匣盖时,里面滚出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凸起的血管,拼的竟是塞外客栈的布局图。

石窟突然震颤,悬棺如雨坠落。我踩着棺盖腾挪时,瞥见棺中尸体的右手——虎口全烙着逆鳞鹰头印,食指却比常人多节,正是当年赈灾银案中溺死的户部侍郎特征。

陆家小姐的尸身突然暴起,嫁衣下钻出千百条金线,每根都拴着颗镇龙钉。我斩断第七根金线时,银锁突然炸裂,锁芯里掉出枚青铜钱——是二师兄临终前塞给我的买命钱,边缘却多了圈小字:"子时三刻,焚心为引。"

玄冰剑气冻住整座石窟时,怀中的玉珏突然融化。金汁在地上绘出塞外地图,燕冢的位置正在往生潭旧址跳动。我劈开陆家小姐的天灵盖,里面滚出个琉璃瓶,泡着三皇子侍妾的眼珠——瞳仁里映着师父剜我右眼的场景。

"好徒儿,这局棋你可看全了?"

师父的声音从心脏里传出,我捏碎心脏的瞬间,暗河倒灌进石窟。水流裹着我冲出山腹时,朝阳正刺破云层,岸上跪着三百村民,他们捧着孩童的铜铃齐声高呼:"谢燕大侠救命之恩!"

我拧干衣摆时摸到异物——是那枚青铜钱,被水流冲刷出本来面目:正面刻着"山河为鞘",背面浮出个小小的"燕"字。卖馄饨的老妪挤过人群,她掀开锅底亮出块玄铁:"剑缺了口,该补补了。"

补剑炉的火光映红半山时,我望见山道上掠过道青影。阿沅的鸳鸯剑穗系在树梢,断颈处多了道金线。她留在铁砧上的字条被火星舔成灰烬,最后一句依稀可辨:"...栖霞寺的和尚,吞了龙脉..."

暮色西合,我拎着新淬的剑下山。剑身那道裂痕被玄铁补成寒梅状,挥动时有破空鹤唳。官道上新贴的通缉令被风掀起一角,画影图形旁多了行朱批:"斩此獠者,赏金封侯。"

我割下半幅通缉令裹住剑柄,残存的墨香里混着塞外风沙。前路烟尘中又传来槛车声,这次哭喊的是群书生,他们脚镣上刻着前朝年号——这场江湖,终究是恶人不断,斩不尽杀不绝。

剑在鞘中轻吟,我摸了摸右眼窝里新开的茉莉。今夜该有场好雨,洗净这人间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