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煜蹲在连廊看手机。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太阳己经落山。
天气入秋，温度还不算太冷，树叶却己经枯黄。
裴知煜给郑薇打电话，没人接，就知道她大概在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教育经验”
重点中学卷学生，卷老师，也卷家长，家长们一个个对孩子的学习极为关注，每次家长会结束后都依依不舍的要找老师、找成绩好的学生、找其他家长，讨论教育经验。
从上什么补习班到做什么习题，从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到给孩子做什么宵夜，都要问上一遍。
好像将好学生的吃穿住行一举一动全部照抄，下次自己孩子就能考出一样的成绩。
而裴知煜他妈郑薇就是一个乐于分享的热心肠。
她向别人炫耀自己怀裴知煜时候很喜欢吃核桃，以形补形，所以裴知煜才聪明.
她对裴知煜从小严格要求，所以裴知煜才养成好习惯，不断朝更高标准努力。
她坚信自己的经验很有效，而裴知煜的成绩就是她经验的最好例证。
每次家长会，就是她的“教育成果汇报会”。
她说的认真，其他家长也听得仔细，每次家长会，郑薇不在学校留上一两个小时是不会走的。
裴知煜打开微信，群里，林重阳艾特了他。
林重阳：@裴知煜 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林重阳：【图片】
照片里，鸡肉卷累成了一座山。
陈怀瑜：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裴知煜笑了下。
裴知煜：错过了你们两头猪？
“为什么人家就能报，你报不上？”
连廊另一端，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
“分没你高的都能去，你不行，我怎么不能找你们老师了？”
女人喋喋不休，因为视线遮挡，她完全没发现拐过两道弯的柱子后面有人在。
“你别说了，回家好不好？”女孩的声音很熟悉。
“我为什么不能说？你们老师是不是觉得你是个女孩，学不好数学？”
裴知煜侧身看了一眼，是隔壁班的蒋胜男。
他跟蒋胜男除了偶尔在群里讨论一下数学题，没什么交集。
一个整天脚步匆匆的女生，沉默寡言，不是埋头刷题，就是在跑，像是上满了发条的钟，停下就是废弃。
跑着去找老师问问题，跑着去接水，跑着去吃饭。
他们班的人都知道蒋胜男。
听说她每天熄灯后才回宿舍，早上六点不到就会在操场背书，还会用冷水洗头保持清醒。
很努力，努力到可怕。
哪怕裴知煜己经自认为勤奋，也很难想象她是以什么毅力坚持下去的。
“可能老师觉得学校的课重要，要先打好基础。”蒋胜男解释：“不然学不来了。”
蒋胜男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住勉强让胡虹月满意的成绩。
她其实很庆幸王国雄没有选她，这样她就不需要再去想别的理由推掉培训班。
“为什么人家可以你不行？”胡虹月只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几个字，她絮絮叨叨：“我知道，女生不如男生聪明，上了高中学习就是吃力，那你就要更加努力，你们老师不让你报你就不学了？那你怎么考得过那些男孩？人家到后面发力了你怎么和别人比？”
“我们年级第一也是女生啊！为什么就跟不上。”蒋胜男辩解。
胡虹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她知道蒋胜男说的有道理，但她被驳了面子，反而更加生气。
她一巴掌拍在蒋胜男背上：“你还有脸说，那为什么人家能参加你不能，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一个脑袋，你比别人少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顶嘴，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我要不是你妈我愿意管你吗？你爸怎么不说来给你开家长会？”
胡虹月想起台上作经验分享的那个女生，她考了年级第一，站在讲台上自信大方，一点也不怯场。
不像她女儿，低着头，蜷着背，走路的时候只盯着脚尖，抬不起腿，说话也不利索，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胡虹月甩开蒋胜男的手：“我必须得去找你们老师，有什么好怕的，你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什么出息？”
“蒋胜男。”裴知煜打断了这边的争吵，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阿姨好。”
蒋胜男愣了一瞬。
她想起家长会的时候，微信一首在弹消息提示，好像是竞赛的小群里在聊天。
如果裴知煜在这里…
她看向裴知煜身后拐弯的柱子，死死咬住了上唇。
胡虹月脸色很难看，她也知道眼前的学生大概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冷冷的说了句：“你好。”
裴知煜觉得厌烦，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强行挤出一个笑，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礼貌：“我是二班的裴知煜，跟蒋胜男在一个群研究数学题的。”
蒋胜男忙道：“他上次考了年级第三，他教我。”
胡虹月本来不善的脸色肉眼可见缓和：“那太麻烦了，谢谢你了同学，胜男。”她扯过蒋胜男：“你怎么不跟人家道谢。”
蒋胜男只觉得尴尬。
裴知煜忙摆手：“都是同学，蒋同学也教过我们的。”
胡虹月越看裴知煜越喜欢，她问：“哎同学，阿姨问你，你平时学习有什么诀窍吗？或者做的什么书呀？给我们家胜男分享一下。”
女人紧张地搓着手，完全不复刚才呵斥蒋胜男时候盛气凌人、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样子。
蒋胜男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裴知煜扶了下眼镜，道：“做题是很重要，但我觉得首先还是要保障充足的睡眠，大脑休息好，听课才能更加专注，学习也更有效率。至于做什么书，我觉得吃透学校的习题就好。”
蒋胜男愣愣看着裴知煜。
他听见了。
“哎。”胡虹月叹了口气，好像真的为女儿的学习操碎了心：“她没你们聪明，还是要多做题，女孩子嘛。”
“阿姨，男女在学习能力上没有差别，何况高考也没到需要考验智商的程度。”
裴知煜看了下时间：“我先走了，节后再见。阿姨你们也早点回去吧，人多车不太好走。”
“好好好。”胡虹月应下：“谢谢你啊。”
蒋胜男目送裴知煜的背影，只觉得眼睛很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