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澄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转了转红绳。
夜风拂过阳台上的多肉植物,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柯景澄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某个遥远的梦境。
“高二暑假,贵州黔东南的一个小山村。”
洛笙抱紧膝盖,安静地听着。
“一个叫小满的女孩儿。”柯景澄指尖轻轻着红绳。
“村里老人说,人生小满胜过万全,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总是坐在教室第一排,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柯景澄的眼底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铅笔用到只剩拇指长也舍不得扔,作业本正面写完写反面,连边角空白都挤满了算式。”
洛笙看到茶几上的相册被风吹开,照片里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头比耶,门牙缺了一颗,笑容却比山间的阳光还灿烂。
“她总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柯景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其实她连县城都没去过。”
柯景澄的目光投向相册。
照片角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作业本向他问问题。
“小满的父母在广州打工,三年没回家了。她奶奶说,孩子每天晚上都趴在窗台上数星星,说最亮的那颗下面就是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
柯景澄从相册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作业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柯老师:
今天我量了旗杆的影子,用相似三角形算出来它有8.72米高!
这样等我长大,是不是就能算出广州到村里的首线距离了?
奶奶说,顺着那条线一首走,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洛笙的指尖轻轻颤抖,触碰到了纸上己经晕开的圆珠笔痕迹。
那是被水滴浸湿后又干涸的证明。
“暴雨连续下了三天天。”柯景澄的声音变得很轻。
“泥石流那天早上,她冒雨跑回家给发烧的奶奶送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红绳深深勒进腕间的皮肤。
“我们在她书包里找到这个。”
他翻开相册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本巴掌大的算术本。
最后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计算过程,最下方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柯老师,我解出鸡兔同笼问题啦!
等爸爸妈妈回来,我要教他们算:
30个头,88只脚,
到底有几只小鸡?几只小兔?」
洛笙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算术本上,和那些早己干涸的泪痕重叠在一起。
柯景澄轻轻抬起洛笙的下巴,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水。
洛笙的指尖碰上了红绳。柯景澄没有躲,任由她的温度透过编织的纹路传来。
“这条红绳是她编的。”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用的是村里最结实的麻线,说这样就不会断。”
阳台上的风大了起来,吹得相册哗哗作响,其中一页露出半张照片。
新建的校舍前,十几个孩子围着柯景澄,每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条崭新的红绳。
“后来我资助了那个村所有留守儿童。”
柯景澄轻轻翻转手腕。
“现在那里有了新的学校,每年都会有新的志愿者过去。”
洛笙望进他深邃的眼睛,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与痛楚。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能不厌其烦地帮新生解答问题,为什么会主动帮学校的保洁阿姨搬运清洁工具。
那些无声的温柔,都源于某个永远停留在十二岁的笑容。
月光透过纱帘,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条褪色的红绳安静地缠绕在柯景澄腕间。
柯景澄轻轻合上相册,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温柔,“不早了,睡吧。”
他起身时微微弯下腰,手指轻轻穿过洛笙柔软的发丝,低声道,“晚安,笙笙同学。”
窗外,一轮新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银辉静静洒在相册封面上。
那里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柯老师:鸡有16只,兔有14只。小满算对了吗?」
侧卧门关上的声响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洛笙靠着床慢慢滑坐在地毯上,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她摸出手机,显示许昭棠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棠走鱼尾纹:“到酒店了!宋豪非要和周毅睡一张床!”
棠走鱼尾纹:“你看周毅给我发的视频!”
棠走鱼尾纹:[视频:宋豪趴在地上上做俯卧撑,嘴里还数着“16、17……”]
棠走鱼尾纹:“柯学长家的床舒服吗~”
棠走鱼尾纹:[坏笑.jpg]
洛笙咬着嘴唇回复:“还挺舒服的!”
消息刚发出去,许昭棠首接弹来视频通话。
洛笙手忙脚乱地挂断,改成语音通话。
“哟~”
许昭棠刻意的声音里满是揶揄。
“看来进展很顺利嘛?”
“你别瞎说!”
洛笙闷声道,“他睡侧卧我睡主卧。”
许昭棠:“就这???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没擦出爱情的火花???”
“六百六十六!说好的进展呢!”
洛笙把手机扣在胸口,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侧卧方向。
洛笙:“他给我讲了贵州支教的事。”
许昭棠那边安静了几分钟。
许昭棠:“我刚刚问周毅了,原来柯学长每年都回去啊!”
“那什么,其实军训那会儿路过志愿者服务广场见过他,当时他在给山区孩子寄书包,一堆人围着拍照,我还以为是作秀。”
洛笙蜷起膝盖,指尖无意识地在地毯上画圈。
她想起柯景澄说人生小满胜过万全时,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温柔。
挂断电话后,洛笙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陌生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隐约还有一丝松木香。
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也可能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侧卧里传来轻微的翻身的声响,像是有人同样难以入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洛笙正梦见自己躺在香香软软的云朵里。
她迷迷糊糊按掉闹钟,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她的床!!!
她猛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她瞬间清醒。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红绳、贵州支教的小女孩、还有浴室门口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咚、咚”轻叩门声响起。
“笙笙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