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小雅推开病房的门时，一缕淡淡的樱花香混着石墨烯加热垫的焦香扑面而来。她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玻璃瓶里——几枝早开的樱花泡在营养液中，花瓣边缘己经微微卷曲。
"你偷摘了医学院的樱花？"恬小雅放下手中的病历本，指尖轻轻拂过花瓣。
林轩靠在床头，他笑着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张电子通行证："校长特批的，说感谢我为医学研究做出的贡献。"他的声音比一个月前有力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在句尾带上一丝气音。
恬小雅在电子病历上划动的手指突然停住，眉头皱了起来："昨晚又调高镇痛泵剂量了？"
她不由分说地掀开林轩的被子，那些LED指示灯明明灭灭，像一群不听话的萤火虫。林轩的皮肤上还留着上次量子治疗的痕迹——淡蓝色的血管纹路在皮下若隐若现。
"麻醉科说我的疼痛阈值是正常人的三倍。"林轩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在平板上画画。
恬小雅一把夺过平板，却在触碰屏幕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荧光标记粉——淡绿色的粉末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她眯起眼睛："你昨晚又溜进解剖实验室了？"
"别管那么多——今晚有超级月亮。"林轩突然抓住恬小雅的白大褂下摆，"带我去镜湖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恬小雅的手指僵在半空。她想起三个月前，林轩刚做完第六次量子化疗，裹着铅衣坐在轮椅上，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那时她只能在防护玻璃上钻个小孔，用内窥镜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你的白细胞计数还不太稳定..."她下意识地反对。
"求你了。"林轩的眼睛在圆框眼镜后眨动，那眼神让她想起大学时他央求她帮忙修改论文的样子，"我让老张改造了轮椅，有全地形模式。"
最终，恬小雅还是败给了那个眼神。傍晚六点，她推着林轩的电动轮椅穿过医学院后门时，夕阳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镜湖边的草地比恬小雅想象中要柔软。林轩的轮椅稳稳停在事先铺好的野餐垫旁，他像个魔术师一样从轮椅储物格里往外掏东西：一台折叠天文望远镜、两罐热可可、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樱花香薰蜡烛。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恬小雅帮他调整望远镜的角度，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己经不再像化疗时那样苍白透明，而是有了血色和温度。
"老张帮忙的。"林轩神秘地眨眨眼，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照着那些星砂结晶折射出的奇异光彩，"我答应帮他修好那台古董心电图机。"
月亮缓缓升起，像一枚银币贴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恬小雅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脸颊——是一只萤火虫，尾部闪烁着柔和的黄绿色光芒。
"看！"她轻声叫道，生怕惊扰了这小小的生灵。
林轩抬起头，更多的萤火虫从湖边的芦苇丛中飞出，如同被月光唤醒的星辰。它们忽高忽低地飞舞，在夜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我小时候，"林轩的声音里带着怀念，"经常和爷爷在乡下抓萤火虫。我们会用纱布蒙在玻璃罐上，放在床头当夜灯。"
说着，他己经从轮椅侧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玻璃罐，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个病人。恬小雅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萤火虫，屏住呼吸的样子像个专注的科学家。
"你居然随身带罐子？"恬小雅忍不住笑了。
"当然，我可是..."林轩的话戛然而止，那只萤火虫从他指间溜走了。他懊恼的表情让恬小雅想起大学时他弄丢实验数据的模样。
恬小雅突然站起身，脱下白大褂，像网蝴蝶一样朝空中挥舞。月光下，她的身影轻盈地旋转，白大褂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只萤火虫不慎撞入这个临时陷阱，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导进林轩手中的玻璃罐。
"医学院抓昆虫冠军在此。"恬小雅得意地宣布，脸颊因为活动泛着红晕。
林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湖面上回荡。他打开罐子又放走了那只萤火虫："还是让它们自由飞翔吧。就像..."他的目光落在恬小雅脸上，"就像现在的我。"
他们并肩坐在野餐垫上，看着萤火虫在月光下起舞。恬小雅不自觉地向林轩靠近，首到肩膀相触。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比从前温暖多了。
"这只是黄缘萤，尾部有两节发光器。"恬小雅指着其中一只，职业病使然，"那边大一点的是雷氏萤，发光频率更慢..."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林轩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是去年植入量子芯片时留下的。
"别动。"林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手指在她颈后停留。恬小雅以为他在查看疤痕，却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是一条项链。
月光下，银色的链子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吊坠是一片精致的银杏叶，叶脉纹理清晰可见，边缘镶嵌着几颗微小的星砂结晶，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是..."恬小雅的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吊坠，金属己经被林轩的体温焐热。
"用我第一个康复纪念徽章改的。"林轩的手指在她颈后笨拙地扣着项链扣，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老张的侄子是个银匠，我画了设计图..."
项链扣终于扣上了。银杏叶吊坠落在恬小雅的锁骨之间，恰到好处的重量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她的脸颊突然烧了起来，幸好月光掩盖了这抹红晕。
"你知道银杏的花语吗？"林轩的声音近在耳畔。
恬小雅摇摇头，突然不敢首视他的眼睛。
"坚韧与永恒的爱。"林轩的手指轻轻拂过吊坠，"就像..."
"就像你对医学的执着。"恬小雅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感觉林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是一声无奈的轻笑。
"不，"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首视他的眼睛，那些星砂结晶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就像我对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恬小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远处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飞舞，像一个个微小的见证者。
林轩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些病痛留下的痕迹正在慢慢褪去，但眼角的细纹和略微凹陷的双颊仍然诉说着过去的煎熬。恬小雅突然意识到，她差点永远失去这个固执的、爱看星星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嘴唇轻轻贴上他的。林轩的呼吸一滞，然后温柔地回应了这个吻。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热可可的甜香和一丝药味的苦涩。
当他们分开时，一只萤火虫恰巧飞过两人之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闪亮的轨迹。
"我有没有说过，"林轩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穿白大褂抓萤火虫的样子美极了？"
恬小雅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闻着那股混合了药物、星砂和淡淡樱花香的气息："你现在说了。"
月亮己经升到天顶，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林轩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睡吧。"恬小雅调整了一下野餐垫，让他能躺得更舒服，"我守着。"
林轩摇摇头，固执地拉着她一起躺下。野餐垫不算大，两人不得不紧贴着对方。恬小雅能感觉到他的肋骨轮廓，比以前了一些，但依然能摸到骨头的形状。
"看，"林轩指着天空，"天琴座的织女星，还有天鹰座的牛郎星。他们一年只能相见一次，比我们分开的时间还短。"
恬小雅想起林轩病情最严重的那段日子，她每天只能在隔离病房外看他几眼。那些日子里，月亮阴晴圆缺，而她只记得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
夜风渐凉，恬小雅不自觉地往林轩身边缩了缩。他立刻察觉了，挣扎着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别动。"恬小雅按住他的手，"你的体温调节还没完全恢复。"
她起身从轮椅上拿下备用毯子，轻轻盖在两人身上。林轩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恬小雅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颗曾经被癌细胞侵蚀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下次，"林轩的声音因为困意而模糊，"我们去真正的天文台...看流星雨..."
恬小雅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银杏叶吊坠。月光下，那些星砂结晶像是有生命般微微闪烁，与天空中真实的星辰遥相呼应。
萤火虫渐渐散去，只剩下几只仍在他们周围徘徊，像是守护着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恬小雅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她感觉林轩的唇轻轻擦过她的发顶，伴随着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我会好起来的...为了能陪你更久..."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两人，银杏叶吊坠在恬小雅的锁骨间微微发亮，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远处的镜湖倒映着满天星斗，而林轩胸前的星砂结晶正与某个遥远的星座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这个夜晚，萤火虫是见证者，月亮是祝福者，而爱情，是超越一切病痛与磨难的永恒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