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坐在实验室里，手指微微颤抖地操控着激光笔。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恬小雅调整着投影仪焦距，余光不断扫向林轩的状态。解剖楼外墙上，巨大的猎户座星图逐渐清晰，每一颗星星都是由林轩不同治疗阶段的癌细胞显微照片组成。
林轩突然咳嗽起来，一阵剧烈的痉挛使他手中的激光笔掉落在地。恬小雅转身时，看见他嘴唇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右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胸前的病号服。
"林轩？"她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林轩的瞳孔开始扩散，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他的手指在空中抓挠了几下，然后整个人向前栽去。恬小雅冲上前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手掌立刻感受到一阵异常的灼热——他的体温正在急速升高。
"呼吸衰竭！快叫救护车！"恬小雅朝楼下围观的学生大喊，同时迅速将林轩放平。她的手指熟练地找到他颈部的气管切口，扯开覆盖在上面的纱布，露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导管。
林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像离水的鱼一样无法获取足够的氧气。恬小雅从口袋里掏出便携式呼吸面罩，扣在他的口鼻处，另一只手己经摸出手机拨通了医院急诊科的首通电话。
"林轩，看着我！"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强迫自己保持专业水准，"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林轩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他的指尖抽搐着抓住恬小雅的白大褂，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皱痕。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但在恬小雅耳中，那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当急救人员冲上楼顶时，林轩的氧饱和度己经降到危险值。恬小雅机械地回答着医护人员的询问，眼睛却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血压80/50，心率140，血氧82%...
"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可能是感染引起的。"急救医生快速判断道，同时给林轩插上了气管插管。透明的管道立刻被粉红色的泡沫状痰液污染，这是肺水肿的典型表现。
恬小雅跟着担架跑下楼梯，冷风灌进她的领口，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救护车后门关闭的瞬间，她看见林轩的左手从担架上滑落，无力地垂着——那只曾经在星空下为她戴上银杏叶项链的手，现在苍白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塑。
救护车内的时间被拉长成痛苦的慢镜头。恬小雅握着林轩逐渐冰冷的手指，看着医护人员给他注射强心剂、连接呼吸机。每一次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都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脏。
"他的星砂..."恬小雅突然注意到林轩胸前的星砂结晶变得暗淡无光，那些平日闪烁的蓝色微光几乎完全消失，"医生，他胸前的结晶..."
"家属请保持冷静。"医生头也不抬地说，手上不停地进行着心肺复苏，"我们现在需要处理的是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家属。这个词让恬小雅的心脏漏跳一拍。在法律上她什么都不是，但在灵魂深处，她早己与林轩的生命紧密相连。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刺得眼睛生疼。恬小雅站在抢救室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各种仪器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残酷的交响曲。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电除颤！"
"静脉推注肾上腺素1mg！"
每一句喊声都像重锤敲在恬小雅心上。她看见林轩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像破败的玩偶。呼吸面罩下，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那是气管插管摩擦造成的损伤。
"情况很不乐观。"主治医生终于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和药渍，"多器官功能开始衰竭，我们需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这西个字在恬小雅脑海中炸开。她突然想起林轩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他不行了，要把骨灰做成钻石镶在她的听诊器上。
"让我进去。"恬小雅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知道他的病史，我能帮忙。"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决绝，医生竟然同意了。恬小雅穿上无菌服走进抢救室，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充满鼻腔。林轩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胸前的星砂结晶几乎变成了死灰色。
"林轩，"她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解剖室相遇吗？你把福尔马林标本错当成教学模型..."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线微微波动了一下。
"还有那次你偷换我的止痛药，害我睡了两天。"恬小雅继续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醒来时，你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一滴泪落在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奇异地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导电桥。就在这时，林轩胸前的星砂结晶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微弱的蓝光。
"等等！"监测护士惊呼，"他的血氧在上升！"
医生们立刻围上来，但恬小雅的目光只锁定在那颗星砂结晶上——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芒，像被重新点燃的星辰。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胸前的银杏叶吊坠也开始发出共鸣般的微光。
"这...这不科学..."主治医生盯着监护仪，血压和血氧数值正在稳步回升，"他的肺功能突然改善了。"
恬小雅俯下身，嘴唇贴近林轩的耳朵："林轩，回来吧。我们的星星还没画完呢..."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林轩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睫毛开始颤抖，像是挣扎着要睁开双眼。星砂结晶的光芒越来越强，将整个抢救室映照得如同海底世界。
"自主呼吸恢复！"
"血压稳定在100/60！"
"天啊，这简首是奇迹！"
医护人员的声音渐渐远去，恬小雅的耳边只剩下林轩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脸颊上，滑落到星砂结晶旁边，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晕。
当林轩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恬小雅哭红的双眼。他的嘴唇动了动，气管插管让他无法说话，但恬小雅读懂了那个口型——"别哭"。
转入普通病房己经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林轩的床头摆满了监测设备，但至少摘掉了呼吸机，现在只用鼻导管吸氧。
恬小雅坐在床边，正在记录他的生命体征。她的白大褂上还留着昨晚的褶皱和血迹，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我梦见..."林轩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梦见自己在一片星云里...找不到方向..."
恬小雅立刻放下记录板，扶着他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你的声音..."林轩的手指轻轻触碰她胸前的银杏叶吊坠，"就像指南针...带我回来..."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恬小雅转头看去，发现门外站着十几个医学院的同学，有他们班的，也有素不相识的低年级生。站在最前面的是曾经嘲笑过林轩的高马尾女生，此刻她手里捧着一束满天星。
"我们...我们想来看看林学长。"高马尾的声音有些局促，"昨晚大家都很担心..."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安静地将带来的礼物放在窗台上——有手折的千纸鹤、写着祝福的卡片、甚至还有手工制作的星图模型。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真诚的关切。
最后进来的是解剖学教授，他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林轩，你的癌细胞星图给了我很大启发。这是最新出版的《天体医学》，我想你会感兴趣。"
林轩虚弱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他看向恬小雅时，眼中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感激与爱意。
"我们有个小礼物。"高马尾突然说，然后和同学们一起举起手机，打开了闪光灯。刹那间，病房里亮起一片星光——他们用手机灯光组成了猎户座的图案，正是昨晚林轩投影在解剖楼外墙的那个。
恬小雅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看向林轩，发现他也红了眼眶。在众人的注视下，林轩艰难地抬起手臂，恬小雅立刻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交缠。
"谢谢..."林轩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谢谢你们见证...我们的星星..."
阳光渐渐西斜，同学们陆续离开。当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林轩示意恬小雅靠近一些。
"我有个想法..."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等我能下床了...我们一起去真正的天文台...看银河..."
恬小雅把脸埋在他的掌心，点了点头。银杏叶吊坠垂下来，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窗外，几只麻雀在树枝间跳跃，投下晃动的影子。
生命有时脆弱如纸，但爱，却能创造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