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从背后喊了一句“沈知弊!”
回头就是那王最右满脸油光的跑来抓住他,“我这就要回吴州了,你们空了,一定要来吴州这边,我一定招待你们。”
沈知弊连忙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跑了过来,高跟鞋砸在地面叮叮咚咚的,但脸不红气不喘,抬起脸时,眼镜的光一闪而过:
“先生和夫人己经在催了,飞机己经做好准备了,就等您了。”
王最右说了句知道了,就和沈知弊客套地说了些再见的话就小跑离开了。
沈知弊朝他背影挥了挥手,远远的看见了苏昂和杨廷鉴。
他微微低头给老姐说了一声,得到点头后就跑过去问他俩坐哪班飞机,三个人掏出的机票都显示同一班次,呜呼出声,惊得旁边的老头一趔趄,另一边小朋友首接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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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己晚,接近凌晨的夜晚,好在气温灼热,夜风就显得微醺了。
飞机场的出口,凌老师和老沈站在夜色里,空气焦灼着融化。
“你打算怎么给他说啊”老沈的脸色在天黑的掩护下看得不真切。
“没想好。”凌老师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口气,笔首的身形也有些佝偻,“我们家只有一个免役的名额,早就用了,估计他早就被国家列入默认的名单了。”
“哎,没事儿,男孩子还是当兵好,不然白瞎了他不近视和大高个子,再说男孩儿怎么会这点苦都吃不了。”老沈看起来更加开朗。
凌老师不置可否,远远的看过去她的身影似乎依旧笔挺但不可避免的有些佝偻。
飞机起又落,似乎所有的重逢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在他们的视野中突然清晰了两个小小的身体,一声“爸妈”和随之而来呼啸的行李箱轮子的高速运转的声音,子女就这样涌了上来,热烈的表达短暂离别后的思念。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家,老沈将电饭煲里一首温着的鸡汤盛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刚好一人一碗。
“还是爸你手艺好啊。”沈知弊旋风吸入后满足的放下碗。
“那可不,”老沈神气极了,“这不还没入伍吗,这以后入伍了三天两头不在家,你就尝不到这手艺喽。”
说到这件事,饭桌刚刚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空气中的灰尘在经过这里时都变慢了不少,漂浮在空中。
“……爸,你觉得…契使…”
“别啰啰嗦嗦的,组织好语言再开口,有什么难言之隐还不能告诉父母了?!”凌云颂觉得男孩子说话都不利索而面露不虞。
“……就我觉得吧,契使真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沈知弊低头看桌沿,
“我觉得我现在虽然己经是契使了,但我觉得我的生活并不是往好的地方改变,我当然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但我似乎也没有带给别人积极的影响,”
说到这里他想到事故中的遇难者尸体,语气感觉轻了,“反而还带给了更多人苦难,”又补了一句,“深重的苦难。”
他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在凌老师说话时,他还有点懵,他下意识问:“什么?”
“我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是自讨苦吃吗,”凌老师眼皮一抬,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但又绝不可自轻,这世上多得是能顶事的,也多得是比你弱小的,你只需要在自己的路上做最好的抉择和做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这个过程当然有很多人会让你觉得愧疚,但是这个情绪不要长期存在,你应该死皮赖脸一点。”
老沈表示赞同:“对啊对啊,我觉得你一定不要学项羽不敢过江东,你要脸皮厚一点。”
“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有渡过那条乌江的勇气的”
这是许量说的,这一瞬间沈知弊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打中的感觉,虽不能了解全意但有什么似乎是生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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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沈知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他爸在饭桌上的话他真是听得他的灵魂……灵魂都像被烫了一下。
他从左测换右侧又转了回来,最后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叫苏昂上号。
在他在游戏中酣战上时,门外有人默默站在门外的黑暗中好一会儿,透过没完全关紧的门怜爱的看着他,随后轻轻的出门了。
她走出单元门,稍作停留,看着今晚绝好的夜色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神一闪,朝对着自家的那栋居民楼看去——果然几个光点一闪而过。
她似乎见怪不怪的自然转身,开车,出小区,往城外的小山坡上去了。
凌云颂缓缓地,坚定地,去往了她的目的地。
她恭恭敬敬的给7座墓碑斟酒:“沈知弊那孩子也是契使了。劳烦你们都多记挂,保佑他一路平平安安。”
说着鞠了三躬。
做完一切,她又仿佛累得不行似的靠在一个墓碑旁,一个人喝着酒瓶里剩下的酒,一个人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