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的症状很严重。
比沈云见想象中还要严重。
当天夜里,宁澈身上的溃烂便斑斑驳驳布满了全身,一直蔓延到整张左脸颊颧骨之下。
看上去格外骇人。
即便没有镜子可以照,宁澈也能想象到自已如今是怎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是伴随着这种症状的发生,他整个人能保持昏迷状态便也罢了。
但可怕的是,和南方的疫病恰恰相反,宁澈从早些时候的昏迷不醒过后,他的神志已经越来越清醒了。
清醒的忍受着疼痛,清醒的感受到自已如今看上去,恐怕比那青面獠牙的鬼怪还可怖。
更是清楚的知道,沈云见此时此刻,就坐在他身后,盯着他看。
宁澈背对着沈云见,闭了闭眼:
“阿见,你闻到了吗?”
月上枝头,山中的夜漆黑寂静。
原本屋里是点了烛火的。
但在宁澈的要求下,沈云见还是将烛火熄了。
只是宁澈不知道的是,无论有没有烛火,沈云见都还是能清晰地看见他的模样。
沈云见看着宁澈的背影,心里木木的很难受。
他轻声问:“闻到什么?”
宁澈道:“血腥气,腐臭气。”
那是从他自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宁澈知道沈云见闻得到。
但沈云见却佯装无事发生,甚至吸着鼻子在屋里闻了一圈,最后低头凑在宁澈额头上亲了一口道:
“没有,只闻到你还是香香的。”
宁澈笑出了声。
沈云见听着他笑也跟着笑。
宁澈的手搭在身侧,感受到沈云见的靠近,想要伸手触碰沈云见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指蜷了起来。
沈云见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隔着他手上那层纱布,轻轻握住他的手,问:
“会痛吗?”
宁澈摇头:
“不痛。”
沈云见骂人讽刺人倒是有一手,但安慰人这种事就没那么擅长了。
他知道宁澈在说谎,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宁澈好受一点。
沈云见半天没说话,宁澈倒是先开口了:
“别看我了,你若是不自在,便离我远些。”
沈云见闻言,便侧躺下来,依旧盯着宁澈的后脑勺:
“你*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若是不自在就离你远些?”
“你不是最喜欢让我看着你了吗?”
宁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今时不同往日,阿见,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沈云见还是握着他的手指尖尖:“我想靠着你,你放心吧,我不会碰到你伤口的,我睡觉很老实。”
宁澈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云见不愿意跟他多掰扯:“那你就闭嘴,病着就省省力气,少说两句不着调的屁话。”
宁澈初时听沈云见这般说话,还震惊过,如今听多了便也习惯了,只是嘴上还是接了句:
“太子殿下说话甚是粗鲁。”
沈云见道:“那又怎样,你不还是照样爱我。”
宁澈但笑不语。
沈云见捏他指尖:
“对吗?”
这是两人在无数次翻云覆雨后,第一次将话题提升到这样的高度。
爱这个字往往过于沉重。
宁澈在听到沈云见的询问时,是想回答不爱的。
他觉得以自已这个状况下去,怕是很快就要烂成一副枯骨了。
他怕自已说了爱,沈云见会在他走后,多惦记他许多时日。
但要让他说不爱,他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宁澈还是老实道:
“对。”
沈云见便吻了吻他散落在床上的发丝,直白道:“我也爱你。”
他说:
“所以宁澈,你得坚持,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后半辈子可不当鳏夫,我要寻一窝男宠,日日换着伺候我,让你死都死不安生,非掀了棺材板儿来收拾我不可。”
宁澈气笑了:
“满口混账话。”
沈云见听得出宁澈是乏了,说话都显得吃力,不再跟他插科打诨,只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闭上了眼。
翌日一早,宁澈还在熟睡,沈云见便听见了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轻手轻脚躲到了门后。
待屋里大门被猛地推开时,一个闪身,将来人制服,并用力捂住了来人的嘴。
焦渊离山一段时日回老家为妻儿上坟。
一回来就发现自家院子看起来有些怪异。
门外的杂草收拾得很干净,院里的晾衣绳上,还晒着被褥床单和衣物。
俨然一副有人居住的模样。
焦渊年岁大了,站在门外愣了许久,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是何人鸠占鹊巢,连他这深山老林里的破旧小茅屋都不放过。
结果倒好,刚一进门就被人按在墙上捂住了嘴。
他想挣扎,却一动都动弹不得。
待沈云见看清楚了自已手里的人,眉梢一挑,松了手:“焦渊?”
没等焦渊来得及质问沈云见是谁,沈云见还不乐意了。
先发制人道:
“你上哪去了?怎的才回来?害我等你这些个时日!”
焦渊看着沈云见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陷入了片刻的自我怀疑,有些心虚道:
“你是?等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