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七年春,夜漏三更。
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明明灭灭,沈清辞(萧承煜身体)对着摊开的舆图揉着太阳穴。案头的朱笔在“江南河工”的标注旁画了个圈,却迟迟落不下批语——她实在搞不懂那些关于堤坝规制的术语,方才差点在王承恩面前把“堤坝”说成“绣墩”。
“陛下,夜深了,该安歇了。”王承恩端来一碗安神汤,目光在她握笔的手势上顿了顿——那姿势像极了女子捏绣花针,全然没有往日帝王的遒劲。
沈清辞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王承恩,还记得我让你办的事吗?”
三日前早朝后,她便趁无人时塞给王承恩一枚刻着侯府暗纹的玉佩,命他务必找到侯府嫡女的贴身侍卫锦书。锦书是沈清辞的父亲镇国侯安插在她身边的暗卫,武功高强,更是唯一知道她今夜入宫献镜真相的人。如今她被困宫中,锦书是她联系外界的唯一希望。
王承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回陛下,人己找到。这是……‘沈小姐’让老奴带给您的。”
沈清辞猛地抬头,接过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展开一看,上面是她极为熟悉的、属于锦书的利落字迹,却在末尾多了几行略显生硬的狂草——那笔锋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分明是萧承煜的字!
“同心镜必与前朝秘闻相关,速查其源流。三日内若无进展,朕……”后面的字被狠狠划掉,改成了“速办。”
沈清辞看着那几乎要划破纸背的“速办”二字,气得差点把纸条揉成一团。什么叫“朕”?现在顶着皇帝身份的是她!还摆帝王架子?她忍不住低声吐槽:“拽什么拽,信不信我把你在御花园差点被石子绊倒的事写进起居注?”
王承恩躬身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帝”陛下对着纸条龇牙咧嘴的模样,心中那点疑虑又深了几分——这真的是那位杀伐果决的天子吗?
与此同时,镇国侯府嫡女院的暖阁里,萧承煜(沈清辞身体)正对着铜镜练习“蹲安”。晚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怎么对着镜子学这个?这是丫鬟们才做的礼呀!”
萧承煜僵硬地收回屈膝的腿,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想起今日去给嫡母请安时,因忘了蹲身行礼,被庶母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大小姐如今是献过宝的贵人,规矩都忘了”。帝王之尊何曾行过这等屈膝之礼?可现在他是“沈清辞”,连走路迈多大步都得学。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用柔和的女声掩饰尴尬,“昨日见二妹妹行礼好看,想学学。”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窗声。萧承煜眼神一凛,示意晚晴退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锦书一身夜行衣蹲在檐角,像只敏捷的狸猫,将一个油纸包递了进来:“小姐,宫里传来的消息。”
萧承煜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糕点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正是他今早让锦书带给“皇帝”的口信。而纸条背面,多了几行娟秀却透着赌气的小字:
“萧承煜你个暴君!谁准你用‘朕’字?再摆架子,信不信我让御膳房给你送一个月的芙蓉糕(你最讨厌的甜味)?今日早朝差点把‘吏部’说成‘绣部’,王承恩用鞋底踩我脚背才提醒过来。倒是你,听说把沈若薇怼得哭着跑了?厉害啊陛下,蹲安学会了吗?”
萧承煜看着“绣部”二字,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被“芙蓉糕”气得捏紧纸条。他想起沈清辞确实爱吃甜食,而他自己最厌恶甜腻之物,这女人是故意的!
但看到她连“蹲安”都要调侃,他又忍不住想象她在朝堂上闹笑话的模样——那个平日里端庄娴静的嫡女,穿着龙袍把“吏部”说成“绣部”,该是何等滑稽又可爱?
此后三日,宫墙与侯府之间,一条隐秘的信息渠道悄然建立。
每日黄昏,锦书会借着给“沈小姐”送点心的由头潜入宫中,将萧承煜用沈清辞笔迹写的纸条藏在糕点盒底层;而王承恩则会以“采买时新香料”为名,将沈清辞用萧承煜字体回复的纸条交给锦书。两人的交流从最初的“速查同心镜”、“宫里规矩太麻烦”,渐渐变成了互爆“社死”瞬间。
“今日批奏折,把‘漕运’写成了‘槽运’,被李阁老盯着看了半盏茶!”沈清辞的纸条上画着一个气鼓鼓的小人。
萧承煜回信时墨点都透着笑意:“彼此彼此。昨日给嫡母奉茶,手一抖差点把茶泼她身上,被奶娘瞪得像要吃了我。对了,你那支刻着兰花的玉簪,被我梳头时掰断了。”
“萧承煜!”沈清辞在御书房差点拍案而起,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忍着怒火回信:“算你狠。今日翻牌子,看到‘刘才人’三个字,下意识问‘这才人会绣几品官服’,吓得敬事房太监差点把绿头牌扔地上。”
萧承煜看着纸条,想象着她一本正经问出这话时,太监们惊骇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晚晴端着汤药进来,见“小姐”对着一张白纸笑得眉眼弯弯,不由得好奇:“小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连忙收起纸条,咳嗽两声:“没什么,想起……想起宫里的笑话。”
这日傍晚,锦书带来的纸条上没有了玩笑,只有一行工整的小字:“查到了。同心镜乃前朝淑妃之物,传说其能‘照见人心,逆转光阴’,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淑妃病逝那年,与陛下您……”后面的字被涂掉了。
萧承煜的心猛地一沉。前朝淑妃?他想起自己还是太子时,曾在宗人府旧档里见过这个名字——淑妃是先帝的宠妃,却在盛年暴毙,死因成谜。而沈清辞的祖母,正是淑妃的陪嫁侍女。难道这镜子的失踪,与沈家有关?
他立刻提笔回信,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终究没再用帝王口吻,只写道:“我这边也有发现。庶母房里的账本,似乎有几笔不明去向的银钱,流向了……宫里。你小心王承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写完后,他又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这是沈清辞教他的,说是“用来怼人的时候最解气”。
乾清宫内,沈清辞看着纸条上的小乌龟,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威严赫赫的皇帝吗?倒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她收起笑容,拿起朱笔在舆图上圈出了“宗人府”的位置。前朝淑妃、不明银钱、王承恩的怀疑……线索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复杂。她知道,萧承煜让她小心王承恩是对的——那老太监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早己成了人精,这几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探究。
“陛下,该用晚膳了。”王承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清辞连忙将纸条塞进袖中,理了理龙袍的褶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皇帝”:“端进来吧。”
看着王承恩躬身进来摆膳,她忽然想起萧承煜信里说的“庶母房里的银钱流向宫里”。难道侯府的内斗,还牵扯到了宫中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萧承煜的灵魂互换,恐怕就不是简单的意外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清辞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她和萧承煜,一个被困在龙椅上,一个困在深闺中,隔着重重宫墙,用这种荒唐的方式建立起同盟。
“速查同心镜来历”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但此刻她更清楚,他们需要的不仅是找到镜子,更是要在彼此的世界里活下去,揭开这场互换背后的真相。
而那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或许,这个总是摆着帝王架子的男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锦书再次潜入宫中时,带回了萧承煜新的口信,末尾多了一行字:“明日设法让锦书带一套‘便服’入宫,我教你写朱批。”
沈清辞看着这行字,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互怼同盟正式成立,接下来,该是他们联手破局的时候了。宫墙内外的秘密通讯,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两个错位的灵魂紧紧连在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