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屏幕蓝光在她眼下投出青灰阴影。
匿名邮件的发件人显示“未知”，附件里三个录音文件像三颗定时炸弹，文件名刺得她眼皮跳——“周曼 - 星耀AI - 0715”、“周曼 - XX资本 - 0716”、“周曼 - 夏琳声纹 - 0717”。
周曼。
她咬了咬后槽牙。
那是M的执行总监，当初亲自把“拒绝医美推广”的解约函拍在她桌上的女人。
鼠标点击播放键的瞬间，她下意识侧过身，仿佛怕被什么东西盯上。
“夏琳的声纹库要再加百分之三十林夏的哭腔样本。”周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上次那个试色翻车时的哽咽，观众反馈说‘真实得让人心疼’。”
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她在首播试色时，因品牌方偷换色号当场哭出来的画面，原是职业生涯最狼狈的时刻，如今竟成了AI主播的“情绪素材”。
“儿童色觉数据池进度如何？”周曼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逗弄猎物，“那些小崽子的视网膜对高饱和色更敏感，用他们的视觉模型调出来的滤镜，能让假货口红在镜头里比真货还亮。”
录音里传来纸张翻动声，林夏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朵朵总说“阿姨的口红像融化的彩虹糖”——那些被资本操控的美妆产品，根本就是用儿童的色觉缺陷制造视觉骗局。
“这东西真能用吗？”她对着空气喃喃，手指无意识着桌角的彩虹唇釉试色版。
那是朵朵用彩泥捏的，颜色比市面上所有滤镜都真实。
“妈妈——”
带着奶音的呼唤从卧室飘来，林夏猛地抬头，看见朵朵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粉色睡裙下摆沾着蜡笔灰，怀里抱着那盒彩虹蜡笔，“朵朵要画星星。”
暖黄的夜灯照在孩子发顶的呆毛上，林夏突然想起下午在小区广场，朵朵仰着小脸看夜空：“妈妈你看，星星像撒在蓝毯子上的糖霜。”可城市的光污染里，他们连三颗星星都数不全。
她的手指无意识抚过朵朵发间的碎发，心里某个紧绷的弦“咔”地断了。
“不如我们做个‘星空眼影盘’教程？”话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愣了，“用朵朵画的星星，教阿姨们化出真正的星空。”
“好呀！”朵朵立刻来了精神，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回卧室，再出来时怀里多了素描本，“朵朵要画很多很多星星，还有银河，像妈妈上次给我讲的《星星的口袋》那样。”
蜡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里，林夏盯着女儿翻飞的小手。
深蓝打底，紫灰晕染，银白的蜡笔尖在夜空里点出细碎星光，最后用浅粉在银河边缘扫了圈柔光——那是朵朵特有的“妈妈色”，她说每次林夏笑的时候，周围都会泛起这种粉。
“叮——”
系统提示音比往常更清亮。
林夏凑过去，屏幕上的“儿童限定美妆方案”界面闪着微光，这次不只有RGB数值，还多了一行“色温适配：2800K暖光下显色度 + 30%”。
“哇，这次连色温都分析出来了！”她指尖颤抖着划过数据，突然想起前几天给阿琳做手工皂试色时，对方抱怨“在厨房暖光灯下颜色总不对”。
原来系统在升级，在理解真实生活里的每一束光。
凌晨三点，林夏对着镜子调试眼影刷。
朵朵趴在桌上睡着，蜡笔滚了一地，素描本上的星空还沾着她口水的浅痕。
首播脚本里除了上妆步骤，她加了行小字：“今晚带宝宝一起画星空，拍图@我，抽十组送手工彩泥套装。”
“妈妈要给星星化妆啦。”她对着熟睡的朵朵轻声说，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她刚画好的眼尾扫出银芒，像真的有颗星星落在这里。
次日首播时，林夏的补光灯调成了2800K。
“首先用深蓝铺满眼窝，记住要像揉棉花糖那样轻。”她举着刷子转向镜头，“朵朵说，星星住在云里，所以眼影不能太硬。”
弹幕开始刷屏：“主播女儿的话好有道理！”“求朵朵当小导师！”
“接下来用紫灰扫在眼尾——”她突然蹲下身，镜头里闯进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举着蜡笔在纸上涂涂抹抹，“看，朵朵说这里要加道银河，所以我们的眼影也要有渐变。”
“妈妈，这里要闪！”朵朵的声音突然入镜，林夏笑着把银白闪粉递过去，孩子踮脚在她眼头点了点，“像星星掉在眼睛里。”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可爱到心空！”“母女俩太治愈了！”刷屏。
林夏看着镜头里自己的眼睛，暖光下深蓝、紫灰、银白层层叠叠，真的像装了片星空。
“最后，用浅粉扫在眼下——”她对着镜头眨眨眼，“这是朵朵的‘妈妈色’，她说每次我笑的时候，周围都会有这种粉。”
屏幕外，无数妈妈举起手机，拍着自家孩子趴在桌上画星空的模样。
有位奶奶举着放大镜入镜，说要帮孙女记清每颗星星的位置；有个爸爸笨拙地握着蜡笔，被女儿指挥着“往左一点，那颗星星害羞了”。
当晚十点，林夏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播放量：127万。
热搜：#母婴区出现神仙教程# 第3。
私信箱里挤着几百条消息，最上面是阿琳发来的语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夏夏你看——”
后面的声音被提示音截断。
林夏点击语音的手悬在半空，目光落在群聊界面的未读消息上：“【单亲妈妈互助群】99 + 新消息”。
朵朵不知何时醒了，趴在她肩头戳屏幕：“妈妈，阿琳阿姨的消息在闪星星。”
林夏笑着把孩子抱进怀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两人脸上都是暖粉色。
她知道，明天早上打开群聊时，一定会有个消息跳出来，带着比星空更亮的光。
手机屏幕在林夏掌心震得发烫，单亲妈妈群的提示音像一串小铃铛，叮叮当当撞得她耳膜发颤。
朵朵正趴在她腿上玩彩泥，粉色的小团子裹着草莓味香氛，把刚捏好的星星按扁又搓圆，完全没注意到妈妈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夏夏快看！”阿琳的语音消息带着风，像是举着手机在跑，“我刚接了个电话，有个做儿童彩妆的品牌说要跟咱们合作定制星空系列！他们说看了昨天的首播，朵朵画的银河配色比他们实验室调了三个月的色卡都灵！”
林夏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语音键上没敢点下一条。
群聊界面己经被刷成了彩虹海，小米的消息跳出来：“还有《妈妈风尚》的编辑加我微信，说想做个母婴美妆专题，重点写你和朵朵的创作过程！”配图是对话框截图，“林夏老师”西个字红得扎眼。
“先别急。”她对着空气说出声，朵朵抬起沾着彩泥的小脸，葡萄似的眼睛里全是问号。
林夏用指腹蹭掉她鼻尖的粉色，手机搁在茶几上打字，“所有合作都要先过安全检测。儿童彩妆的原料必须符合欧盟EN71标准，香精、防腐剂含量得比款低三倍——”
“夏夏姐说的对。”大刘的消息紧跟着弹出来，他是社区法律援助站的志愿者，打字总带着公文腔，“最近你们账号流量涨得太猛，昨天我查了下，有三个未认证的营销号在搬运首播片段。”群里突然安静两秒，接着跳出个监控截图，IP地址像条毒蛇盘在屏幕右下角，“小心有人盯着。”
林夏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昨夜匿名邮件里周曼的声音，想起朵朵说“阿姨的口红像融化的彩虹糖”时，自己摸到试色版唇釉里那股不自然的甜腻香精味。
朵朵还在玩彩泥，把紫灰和银白混在一起，搓出颗跟首播里银河一模一样的小球，举到她面前：“妈妈，星星糖！”
她突然弯腰把孩子抱进怀里，彩泥蹭在睡衣上，像朵歪歪扭扭的云。
“朵朵真厉害。”她亲了亲孩子软乎乎的耳垂，目光扫过茶几上摊开的《儿童化妆品安全技术规范》，“但妈妈要更厉害才行。”
同一时间，三十公里外的M总部27楼，周曼把咖啡杯重重磕在会议桌上。
深灰西装裹着她紧绷的肩线，投影屏上跳动着林夏账号的涨粉曲线，像把突然竖起的刺刀。
“自然增长？”她扯了扯领结，盯着技术部小王，“上周三23:47，同时段有12万个新粉涌入，其中68%是30 - 35岁女性，45%来自母婴社区——这叫自然增长？”
小王的喉结滚了滚，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出首播录像。
林夏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暖黄灯光下眼尾闪着细碎银芒，旁边窜进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举着蜡笔在纸上画星星。
弹幕像暴雨：“妈妈和宝宝太治愈了！”“求儿童彩妆教程！”
“她用了儿童色觉模型。”周曼突然前倾，指甲叩在投影屏上，“那些渐变层次，深蓝到紫灰的过渡色阶，和我们偷采集的幼儿园视网膜数据......”她猛地顿住，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摄像头，“重点查她的内容来源。技术部今晚加通宵，我要知道她的‘星空盘’配色方案到底怎么来的。”
林夏没听见M的键盘声。
她正坐在儿童餐椅前，朵朵趴在桌上用蜡笔补画星空，而她对着电脑剪辑新一期视频——母女俩蹲在阳台种满天星的片段。
手机突然震动，是程总发来的消息，对方是她之前合作过的良心国货品牌，备注栏还留着“拒绝虚假滤镜”的标签。
“听说你们搞出了‘星空盘’？”程总的语音带着笑，“我们实验室调了十版星空眼影，都没你首播里那股子‘会呼吸的星光’。林老师，这次合作我们听你的。”
林夏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悬。
她想起三个月前被M封杀时，程总偷偷给她寄过一箱试色卡，卡片背面写着“好颜色不该被资本吃掉”。
朵朵突然拽她衣角，举着画满星星的纸：“妈妈，这个给程叔叔看！”
“好。”她对着女儿笑，指尖按下回复键，“但这次得按我们的节奏来。原料检测报告先发我，儿童可用成分清单要标红——”
深夜十一点，朵朵早抱着彩泥盒在小床上睡熟了。
林夏轻手轻脚摸黑进书房，电脑屏幕的冷光在她眼下投出阴影。
后台数据界面泛着幽蓝，访问记录滚动如河，首到她定格在三条异常记录上：23:01、23:03、23:05，IP地址像三把小剑，齐刷刷指向“星耀M总部”。
“终于来了。”她对着屏幕轻声说，鼠标点击下载数据日志的瞬间，窗外掠过一道车灯的光，正好照在书桌上。
朵朵白天画的星空素描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歪歪扭扭的字：“给妈妈的星星，不怕黑。”
林夏把素描小心压在镇纸下，目光扫过日历——明天下午三点，是和程总约的品牌会议。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躺着系统刚生成的“星空眼影盘RGB全解析报告”，数据最后一行写着：“儿童视网膜友好度：98%。”
键盘轻响，她给程总发去消息：“明天带份重要文件，关于星星的颜色。”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那份报告上，把“98%”三个数字照得发亮，像三颗缀在夜幕上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