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帆布袋往会议桌角一放时,指节还泛着白。
她昨晚对着系统生成的报告熬到凌晨,眼下的遮瑕膏没盖全,却在推门见到程总时扯出个从容的笑:“程总早。”
“早!”程总起身时带翻了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渍在米色桌布上晕开,倒比他脸上的笑还显眼。
他抽了两张纸巾胡乱擦着,目光却黏在林夏摊开的文件夹上——封皮是朵朵用荧光笔涂的星星,边角还沾着彩泥碎屑。
“这就是你说的‘关于星星的颜色’?”他坐回转椅,指尖刚触到报告第一页就顿住了。
实验室的检测数据他闭着眼都能背,可眼前这张纸的色值表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连视网膜蓝光危害值都标了明黄底色。
“林老师,”他喉结动了动,“我们实验室调了十版,最接近的那版蓝光值是12.7%,你这写的9.8%...怎么做到的?”
林夏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系统生成报告时,朵朵正趴在她膝头用蜡笔描月亮,暖黄的台灯把孩子的发顶染成蜂蜜色,系统提示音混着蜡笔摩擦纸页的沙沙声:“检测到色觉联觉者二次创作,数据精确度+20%。”她不能说这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朵朵的天赋是块能被资本碾碎的玻璃。
“灵感加经验吧。”她端起程总秘书刚送的茶,杯壁的热度烫得虎口发麻,“我外婆以前开彩妆店,教过我用自然光看色——朵朵画星空那天,阳台上的光照刚好和二十年前我蹲在柜台后学调口红时一样。”
程总没说话,指节抵着下巴翻到报告最后一页。
那里贴着朵朵的星空素描,铅笔印子深浅不一,却在“儿童视网膜友好度98%”的批注旁,歪歪扭扭画了颗小太阳。
他突然笑了,把报告合上时指腹蹭过那行批注:“行,就按你说的,原料检测报告标红,生产线加儿童安全质检——下周三试生产,我让实验室全程录像,你带朵朵来监工?”
林夏的呼吸轻了些。
她望着程总镜片后发亮的眼睛,想起三个月前那箱试色卡,背面的字被她用塑封膜包着,此刻正和朵朵的画一起压在书房镇纸下。
“好。”她点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朵朵正趴在小桌上,面前铺着半张画纸,蜡笔散了一桌。
“朵朵今天画得特别专注。”老师的语音带着点笑,“她说要给妈妈画会跳舞的小动物。”
林夏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刚亮起。
朵朵听见脚步声,举着蜡笔从客厅冲过来,彩泥沾了半边袖子:“妈妈看!泡泡!彩虹泡泡!”
画纸上,圆头圆脑的小兔子、小熊、小松鼠手拉手转圈,头顶飘着七彩色的泡泡,有的泡泡里还歪歪扭扭写着数字——1是红色,3是紫色,5是明黄。
林夏蹲下来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叮”地一响:“检测到色觉联觉者完整创作,生成【彩虹泡泡腮红】方案,附赠色卡配比表。”
“朵朵真棒。”她把孩子抱起来转了个圈,彩泥蹭在她衬衫上,倒像朵歪歪扭扭的花,“这些泡泡的颜色...是不是因为朵朵看见数字宝宝穿了花衣服?”
“嗯!”朵朵把脸埋进她颈窝,发梢沾着蜡笔灰,“5号数字是黄黄的,像妈妈涂的那个——”她突然抬头,手指戳向林夏化妆台,“那个圆圆的、香香的!”
林夏顺着她手指看过去。
化妆台上摆着半盒被拆封的假货,是三天前“夏琳”AI用她的声线推广的,膏体在自然光下泛着诡异的粉灰。
她喉结动了动,把朵朵往上托了托:“朵朵说得对,这些泡泡的颜色,要做成让小朋友看了也开心的腮红。”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阿琳发来的消息:“小米说她画的动物模板好了,明天带彩泥来你家?”林夏点开对话框,小米的语音带着笑:“朵朵的小动物要穿彩虹衣服,我给每只都留了空白,让妈妈和宝宝一起涂——对了,你上次说的教学课件,需要我帮忙做插画吗?”
“要!”林夏打字的手有点抖。
她想起上周第一次亲子共创工作坊,七个妈妈带着孩子用彩泥捏口红,朵朵举着自己捏的“星空管”奶声奶气说“这是给妈妈的魔法”时,镜头外的弹幕刷得比烟花还密。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她按下发送键,抬头正看见朵朵趴在沙发上,用彩泥给小熊贴彩虹泡泡——粉色的泡泡上,歪歪扭扭粘着“5”的数字。
同一时间,星耀M的技术部灯火通明。
周曼的高跟鞋声叩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敲在工程师小王的神经上。
“查到什么了?”她站在监控屏前,指甲敲着桌面,屏幕里正循环播放林夏的首播录像:朵朵举着画纸跑过来,林夏弯腰抱起她,下一秒首播间就弹出“星空眼影盘色号解析”的长图。
“每次新方案发布前,她女儿都会画画。”小王推了推眼镜,鼠标点停在一帧画面上——朵朵的蜡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橙红,林夏低头看她的瞬间,耳麦里隐约传出“叮”的电子音。
“我们逐帧分析过,所有精准数据都是在孩子画画后十分钟内出现的。最奇怪的是...”他调出两组数据对比图,“上周的‘蜡笔小新眉’色号,和三年前林夏外婆彩妆店的老配方完全吻合——那家店早就倒闭了。”
周曼的瞳孔缩了缩。
她盯着屏幕里朵朵的脸,那孩子的眼睛像两潭清水,倒映着林夏的笑。
“继续查。”她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小王的键盘,“查那孩子的所有资料,查林夏手机里的每一条消息——我要知道,她到底藏了什么。”
林夏给朵朵洗完澡时,客厅的挂钟指向九点。
她擦着孩子的头发,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起,是程总发来的文件:“原料检测报告己标红,儿童可用成分清单附后。”朵朵突然从她怀里挣出来,光着脚跑到书桌前,举着彩泥盒喊:“妈妈,明天要带小熊去工作坊吗?”
“带。”林夏走过去,把朵朵的彩泥盒塞进帆布袋,袋底躺着那叠“彩虹泡泡腮红”的方案。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朵朵画的小动物上,彩虹泡泡泛着温柔的光。
她摸出手机,给阿琳发消息:“明天多备点彩泥,可能有新妈妈要来。”
消息发送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
是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行字:“小心你身边的颜色。”
林夏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
她抬头看向朵朵,孩子正趴在她肩上,用彩泥捏着新的泡泡——这次是蓝色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7”。
“妈妈,”朵朵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7号数字是蓝蓝的,像明天的天空吗?”
林夏把短信拖进垃圾桶。
她抱起朵朵,闻着孩子发间的奶香味,轻声说:“像,像最干净的天空。”
明天的工作坊,会有更多妈妈和孩子,带着更多颜色。
当晨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进客厅时,林夏正踮着脚往墙上挂最后一串干花。
朵朵蹲在地毯上,把装着紫草和金盏花的玻璃罐推来推去,彩泥沾在罐子上的印子就像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妈妈,这个红红的像数字5!”
“那是紫草汁,等会儿要和朵朵的彩虹泡泡一起变魔法哦。”林夏弯腰把孩子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扫过朵朵后颈的小绒毛。
昨天半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数到三百只羊时突然想起,阿琳说新鲜紫草汁氧化速度快,得赶在九点前完成萃取——此刻厨房飘来的青草香混合着彩泥的甜腻味,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定心丸。
门铃在九点准时响起。
阿琳提着保温桶挤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晨露:“你猜我在菜市场碰到谁了?王姐带着她闺女!说看了上次首播,非要来学做‘会跳舞的小熊眼影’。”话音刚落,穿背带裤的小女孩举着蜡笔画冲了进来,画纸上歪歪扭扭的小熊头顶顶着一朵紫色的云:“阿姨,我画了5号泡泡!”
林夏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上周工作坊结束后,有位妈妈红着眼眶说“我儿子第一次主动说‘妈妈你好厉害’”,此刻看着小女孩扑向朵朵的背影,那些深夜修改课件的疲惫突然轻得像一片羽毛。
“都坐都坐。”她扯了扯被朵朵拽住的衣角,“阿琳调紫草汁,小米负责拍孩子们捏模具——记住啊,镜头多给妈妈们的手。”
工作台很快热闹起来。
阿琳戴着橡胶手套,把紫草叶在石臼里捣得沙沙作响,深紫色的汁液漫过指缝时,几个妈妈凑过去小声惊叹:“原来真的能从草里挤出颜色?”小米举着手机来回晃动,镜头扫过一位穿蓝衬衫的妈妈——她正握着女儿的手揉彩泥,指甲盖泛着陈旧的洗甲水味,却在女儿说“妈妈捏的兔子比老师的好看”时,眼睛亮得像点了一盏灯。
朵朵举着小熊模具挤到林夏身边,鼻尖沾着金盏花碎:“妈妈,我要把5号泡泡放进去!”林夏接过模具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轻轻响起——这次不是机械的“叮”声,而是带着点暖调的嗡鸣声,就像老式收音机刚调频成功。
她低头看朵朵的手指,孩子正用蜡笔在模具边缘画小太阳,每一笔都精准地避开了彩泥的接缝处。
“阿姨看!”穿背带裤的小女孩举着刚做好的眼影盘蹦了过来,紫色膏体里浮着一片紫草叶,“我和妈妈说好了,这个要送奶奶当生日礼物!”她妈妈跟在后面,手指绞着围裙带,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彩泥:“我妈总说带孩子是‘吃闲饭’,今天……今天我闺女说‘奶奶的眼睛和这个紫色一样好看’。”
林夏蹲下来替小女孩擦掉嘴角的彩泥,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脸颊时,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蹲在法院走廊,看着M的律师把“违约赔偿一百万”的文件拍在桌上。
那时她盯着地面的瓷砖缝想,原来“过气”两个字,真的能把人按在泥里揉搓。
可现在,眼前这个妈妈眼睛里的光,比任何打光板都亮。
活动结束时,穿蓝衬衫的妈妈突然拉住林夏的手。
她的掌心有常年洗抹布留下的薄茧,却把林夏的手指攥得发疼:“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带娃也能创造价值。”她低头看着女儿举着眼影盘跑远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总觉得,我除了给孩子擦屁股什么都不会……可今天,我闺女说‘妈妈的手会变魔法’。”
林夏的眼眶酸得厉害。
她望着客厅里东倒西歪的彩泥罐、沾着紫草汁的桌布,还有朵朵正和小女孩分享蜡笔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外婆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化妆不是涂在脸上的颜色,而是照进心里的光”。
晚上九点,朵朵抱着小熊模具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时,林夏的手机在厨房叮咚作响。
备注“宋编辑”的对话框跳出消息:“林老师,《妈咪宝贝》想做一期‘女性创业故事’专题,想请您写一篇‘带娃做美妆’的文章?”
“我可以写。”林夏捏着手机走到阳台,夜风掀起她的发尾,“但我希望重点放在单亲妈妈们的互助上。阿琳的手工皂、小米的插画,还有今天来的王姐……她们才是故事里的光。”
宋编辑的笑声透过电流传了过来:“林老师,您这哪是写文章,是在织一张网啊。”
凌晨一点,朵朵的呼吸声像小鸽子扑棱翅膀。
林夏轻手轻脚地打开书房的台灯,加密账户的绿色进度条刚跳到100%。
系统界面的“色彩解析技能”旁,第二阶段的解锁提示闪着暖金色:“己激活复杂图案识别,可输出CMYK印刷标准数据。”
她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突然想起程总昨天说的话——“星耀M新推出的虚拟主播‘夏琳’,色号匹配度比真人高20%”。
如果这个功能彻底激活……林夏转头看向卧室,朵朵的小脚丫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在月光下白得像一朵云。
她摸出手机翻到程总发来的检测报告,蓝光值9.8%的那行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
“妈妈?”
林夏猛地回头,朵朵揉着眼睛站在书房门口,小熊模具还攥在手里。
她快步走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鼻尖蹭着朵朵发顶的奶香味:“做噩梦了?”
“没有。”朵朵把模具塞进她怀里,“小熊说,要保护妈妈的魔法。”
林夏的喉咙发紧。
她抱着孩子回到卧室,替朵朵盖好被子时,手机在客厅震动起来。
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屏幕上的未读短信己经被自动删除——只有通知栏的提示闪了一下:“系统检测到外部设备尝试连接。”
林夏的手指在关机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断网键。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绷紧的下颌线,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们,己经摸到门了。”
她轻声说完这句话,转身看向卧室方向。
朵朵的睡颜在黑暗里模糊成一团暖影,可林夏知道,那团暖影里藏着比任何AI都精准的色彩密码——还有,比资本更坚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