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间的顶灯在九点的晨光里泛着暖白，林夏对着镜头最后调整补光灯角度时，手背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碰了碰。
低头一看，朵朵正踮着脚，举着支西瓜红蜡笔往她手心塞，头顶的呆毛翘成小尖角：“妈妈用这个，甜甜的。”
“好，用朵朵选的颜色。”林夏蹲下来，帮她理了理歪到耳边的小辫子。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影子——她眼下还带着昨晚改方案的青黑，小丫头鼻尖沾着蜡笔灰，倒像颗草莓上撒了糖霜。
手机屏幕亮起，粉丝群99+条消息涌进来，最上面的是“夏夏姐加油，我们等你带小老师炸场”。
手指悬在“开始首播”键上，林夏喉咙突然发紧。
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三年前第一次首播，那时她对着镜头背了二十遍口红色号，现在却要带着个三岁半的小团子，用最原始的蜡笔画对抗满屏AI精修的“完美妆容”。
“叮——”
系统提示音像颗小铃铛，在她脑海里晃出清响：“检测到萌娃创作欲激活，【色彩修正】技能就绪。”林夏深吸一口气，按下开播键。
“大家早——”她声音还有点发颤，低头就看见朵朵己经爬上小椅子，把画纸铺在专用儿童画板上。
蜡笔在纸面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比首播间的欢迎弹幕还热闹。
“今天我们换个玩法。”林夏拿起朵朵的画纸，画面上歪歪扭扭的唇形周围，用橙黄和浅粉画了圈小太阳，“朵朵说这是‘糖糖唇唇’，那我们就来试试——用小朋友的眼睛调唇釉。”
她拧开试色管，按照系统提示的比例挤出色膏。
朵朵突然凑过来，肉乎乎的手指点了点调色盘：“这里要加白色！”林夏愣了愣，想起系统显示的成分适配度——原本的89%，在朵朵开口后跳到了92%。
“朵朵说加白色，那我们就加。”她笑着舀了点白色膏体，混合后举到镜头前。
弹幕刷得飞快：“夏夏姐手稳了！”“小朵朵怎么知道要加白色？”“这颜色看着就像咬一口会化在嘴里！”
等林夏涂好唇釉抬头，朵朵的第二幅画己经完成。
这次是片歪歪扭扭的云，边缘用淡紫和浅蓝晕开。
系统提示音紧跟着响起：“【云感眼影】方案生成，适合通勤淡妆，视觉欺骗滤镜破解率78%。”
“朵朵画的云，我们用来画眼影好不好？”林夏拿起眼影刷，“小老师指导一下，哪里要深一点？”
朵朵歪着脑袋，蜡笔尖点在云的右下角：“这里，像星星落进去。”林夏顺着她的指点扫过眼尾，镜子里的眼妆突然活了——不是AI那种刻板的渐层，倒像真有片云飘在眼皮上，随时会被风揉出柔软的褶皱。
弹幕突然炸了。
“我靠！这眼影和小朵朵的画一模一样！”
“刚截了画对比，连颜色分布都对上了！”
“小朵朵是隐藏美妆策划师吧？三岁半就懂色彩逻辑？”
林夏盯着滚动的弹幕，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她被AI夏琳抢资源时，评论区还在刷“真人化妆哪有虚拟人精准”；昨天首播试色翻车时，还有人骂“过气博主蹭娃热度”。
可现在，满屏都是“求小老师常驻”“朵朵的画我要收集全套”。
“朵朵，”她蹲到小椅子旁，指着弹幕里的问题，“有阿姨问，敏感肌适合什么颜色，我们能不能画个‘软软的’？”
朵朵歪头想了想，抓过一支浅绿蜡笔。
这次她画得很慢，笔触轻得像蝴蝶停在花瓣上，画纸边缘还添了几株歪歪扭扭的小草。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亮许多：“【萌娃色感解析】技能解锁，可生成不同肤质色彩适配报告。”
林夏点开系统界面，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浅绿系适合敏感肌，搭配低饱和度暖黄可缓解红血丝——数据来源：3岁半色觉联觉儿童涂鸦。”
“看到了吗？”她举着手机对准镜头，“朵朵的画不只是可爱，每一笔都是会说话的色彩密码。”
弹幕瞬间被“小老师牛”“求朵朵创作过程”“我要给小老师买安全蜡笔”刷屏。
林夏余光瞥见朵朵趴在画板上，正用粉色蜡笔在画纸角落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是扎马尾的大姐姐，一个是扎小辫子的小团子。
首播结束时，粉丝数从八万跳到了十二万。
林夏关了镜头，发现手机里多了二十几条私信，全是粉丝发来的朵朵画作截图：“我截了三张，能出个涂色教程吗？”“小朵朵的画我做成表情包了，要授权吗？”
朵朵趴在她腿上打哈欠，蜡笔还攥在手里。
林夏摸着她软乎乎的后颈，手机突然震动——是周曼的助理发来的消息：“周总看了首播，说要和你谈谈。”
她点开社交平台，最新一条热门评论被顶到了前排，ID是陌生的“美妆真相侠”：“靠小孩博同情算什么本事？AI夏琳今天刚出的全肤质适配妆教，你们拿三岁孩子的涂鸦比得过吗？”
林夏捏紧手机，低头看向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团子。
朵朵的蜡笔从指缝滑下来，在她手背上蹭出一道浅粉，像道小小的、却怎么也擦不掉的印记。
窗外的风掀起半开的窗帘，吹得茶几上的首播脚本哗啦作响。
林夏望着脚本上“下一期：朵朵的‘下雨天妆容’”几个字，忽然笑了——这次，她们要让所有人看看，被AI偷走的、被滤镜扭曲的、被数据计算的“美”，到底该是什么颜色。
周曼捏着平板的手指关节泛白，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林夏的新账号粉丝量在十二小时内飙升到十五万，首播切片在美妆区热搜上挂了七个小时。
“周总，AI夏琳今天的首播数据下降了三个百分点。”助理小吴缩着脖子推开门进来，手机屏幕亮着，“营销号己经按照您的要求发布了通稿，现在评论区开始带节奏了。”
周曼把平板往桌上一摔，亚克力台签被震得歪向一边：“标题太温和了，要突出‘蹭孤儿流量’‘消费童真’。让水军重点刷‘三岁孩子懂什么色彩，还不是大人在幕后操作’——”她突然停住，盯着小吴手机里的一条热门评论，“这个‘美妆真相侠’的账号是谁养的？给我续三个月的推广费。”
小吴快速滑动手机，点头哈腰地退出去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周曼望着窗外玻璃幕墙映出的自己，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三年前她亲手签下林夏时，可没料到这个倔强的丫头会成为AI计划的绊脚石。
林夏正蹲在地上捡蜡笔，朵朵的蜡笔盒被碰翻了，彩虹色的小圆柱滚得到处都是。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她扫了一眼弹出的消息提示：“#林夏消费孤儿# 爆”“#三岁美妆策划师是炒作吗# 沸”。
“妈妈，疼。”朵朵拽了拽她的衣角，肉乎乎的手指指着她攥紧的手机，“别看那些不好的话。”
林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蹲下来，把朵朵散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小姑娘的鼻尖还沾着下午画“云朵眼影”时蹭上的浅蓝色蜡笔灰。
“朵朵，”她声音沙哑，“如果有很多人说你画的画是假的，你会难过吗？”
朵朵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爬过去拿画板。
蜡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她举着画纸凑到林夏面前——画纸上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大的那个皱着眉，小的那个正踮起脚往她手里塞蜡笔，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不生气”。
林夏喉咙动了动，把朵朵抱起来转了个圈。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撞到飘窗上，震得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摇摇晃晃。
她拿起手机，在粉丝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二十分钟后开首播，我们聊聊‘真实’。”
首播间的补光灯亮起时，林夏的手还是有点颤抖。
她把朵朵的画板搬到镜头前，小姑娘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正用粉色蜡笔给画里的小人涂裙子。
“我看到有人说，朵朵的画是我在幕后操作的‘剧本’。”林夏举起一沓纸，“这是朵朵从上周到今天的涂鸦本，每一页都有时间戳和她的指纹。”她翻开第一页，“这是周一早上，她画的‘早餐太阳’，用了橘红色和鹅黄色——那天我们吃了煎蛋和南瓜粥。”翻到中间某一页，“周三下午，她蹲在小区看蚂蚁搬家，画了这幅‘小黑点路’，用的是炭黑色和草绿色。”
弹幕开始滚动：“真的！我家孩子也爱画日常生活！”“小朵朵的笔触一看就是小孩的！”
林夏点开系统界面，屏幕上跳出色彩分析报告：“这是系统根据朵朵的涂鸦生成的专业色卡，成分适配度、滤镜破解率都是实时数据。”她转向朵朵，“小老师，能告诉阿姨们，你画‘糖糖唇唇’的时候，心里是什么味道吗？”
朵朵晃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说：“像妈妈昨天买的软糖，草莓味甜甜的，咬开里面有橘子味的芯芯。”
首播间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弹幕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救命！我家孩子也这么描述过！”
“原来小孩眼中的颜色是有味道的！”
“之前骂人的我道歉，这才是真实的美！”
林夏望着满屏的“真实”“小老师”弹幕，眼眶发酸。
她蹲下来，和朵朵额头相抵：“有人说我们靠卖惨，但我想说——”她吻了吻朵朵的头顶，“我们靠的是，一个三岁半小孩眼里，比AI更真实的色彩。”
首播结束时，朵朵己经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小拇指还勾着她的手指。
镜头缓缓拉远，定格在林夏轻拍朵朵后背的画面上，小姑娘的蜡笔从指缝间滑落，在她的锁骨处蹭出一道浅粉色，像一朵开在皮肤上的花。
深夜十一点，林夏揉着发酸的后颈打开手机。
微信消息999+，品牌合作私信挤爆了对话框：“求朵朵联名蜡笔款唇釉”“想邀请小老师做儿童彩妆顾问”。
她正逐条标记时，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显示“未知账号”：
“小心‘夏琳’。”
林夏的手指一僵，快速点开发送者信息。
界面跳转的瞬间，屏幕中央弹出一行小字：“该账号己注销”。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房间陷入短暂的黑暗。
林夏望着熟睡的朵朵，小姑娘蜷成一个小粽子，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影子。
她轻轻摸了摸朵朵手背上的小胎记，那是和她画里“糖糖唇唇”一样的西瓜红色。
“我们得好好活下去。”她对着夜色轻声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底发亮，“不只是活下去。”
暗蓝色的手机屏幕在寂静中熄灭，窗外的风掀起半幅窗帘，露出窗台上那盒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蜡笔——最上面一支西瓜红色的，正静静躺在朵朵画的“妈妈不生气”那页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