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蜡笔小新眉」方案，台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闪了闪，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
违约金催款单被她压在化妆镜下，红色加粗的「128万」在屏幕冷光里泛着刺目的光。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系统界面上的步骤说明己经翻了十七遍。
眉峰角度标注着「比美妆少5°，模拟儿童握笔时自然上挑」，眉色渐变提示里甚至写着「参考朵朵昨天画太阳时混色的橘黄+浅粉」。
最底下一行小字让她心跳漏了半拍：「经色觉联觉数据修正，可覆盖黄一白至橄榄皮共7种肤色适配方案」。
卫生间传来朵朵轻浅的鼾声，林夏摸黑倒了半杯凉白开。
玻璃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极了三个月前被M解约那天，她躲在公司卫生间里，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解约条款。
周曼当时倚在门口敲着指甲：「现在哪个真人博主能和AI比？夏琳（虚拟主播）能24小时首播，能背下所有色号参数——你呢？」
可此刻手机屏幕亮起，系统又推送了新提示：「检测到宿主连续查看同一方案43分钟，是否需要调用朵朵近三日涂鸦数据库进行匹配验证？」
林夏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昨天首播翻车时，那支号称「暖调豆沙」的口红上嘴发灰，是朵朵举着蜡笔说：「这个数字2是灰紫色哦，像我画阴天的云。」而那支口红的货号，确实是L203。
凌晨五点，她在备忘录里列下验证计划：七点给朵朵煮南瓜粥，八点调眉粉（用了外婆留下的旧调色盘），九点开播——就说「尝试儿童视角美妆改造」。
最后一条备注被她划了又写：「如果失败，就把化妆刷全卖了交违约金。
「妈妈，粥粥好香！」朵朵揉着眼睛晃到厨房，羊角辫歪在一边，鼻尖还沾着昨晚蹭的蜡笔灰。
林夏舀起一勺吹了吹，看她小口小口吸溜，忽然发现小丫头的眉形和系统图里的「蜡笔小新眉」有几分像——自然的弧度，眉尾微微上翘，像被春风撩起的小旗子。
首播台的补光灯亮起时，林夏的手在发抖。
她对着镜头扯出个笑：「今天...想和大家试试不一样的妆容。我有个小老师，说小朋友画眉毛的时候，不会刻意修得很尖，反而更自然。」
镜头扫过化妆镜，朵朵趴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正用绿色蜡笔涂一片歪歪扭扭的草地。
林夏按照系统步骤扫眉粉，扫到眉峰时，忽然听见软乎乎的声音：「妈妈，这里要轻轻的，像我画小花的边边！」
她手一抖，眉刷差点掉地上。
弹幕瞬间刷起一片「？？？」，但下一秒，观众就看清了——穿米白色背带裤的小团子正踮着脚，肉乎乎的手指点着她的眉峰：「这里太尖啦，朵朵画兔子耳朵都不这么尖！」
林夏顺着她的指点调整角度，再抬头时，弹幕己经炸了。
「救命这个小朋友好可爱！」
「姐姐眉毛真的变自然了！之前总觉得太刻意」
「小老师说的对！刚才那个尖峰看着像刀，现在像云朵」
「求小老师常驻！」
朵朵完全没察觉镜头，自顾自翻出粉色蜡笔：「妈妈，眉毛尾尾要粉粉的，像我画晚霞！」林夏鬼使神差地沾了点浅粉眉粉扫在眉尾，镜子里的人突然活了——不是精心修饰的「完美眉形」，而是像被春风吻过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生动。
弹幕刷得太快，林夏不得不低头看手机。
「姐姐今天眉毛好自然，是不是换了眉笔？」「小天才宝宝别跑，继续讲！」之类的评论顶在最上面，甚至有人刷礼物：「小老师指导费己付，明天还来！」
「朵朵，要不要给阿姨们讲讲，为什么眉毛不能太尖呀？」林夏摸着她的羊角辫问。
小团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因为眉毛是眼睛的小被子呀！太尖的话，眼睛会被扎到的！」
首播间突然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弹幕像暴雨般砸下来。
林夏盯着「在线人数」从三千飙到八千，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她想起周曼说AI主播夏琳昨晚首播卖假货，弹幕全是「姐姐好美」「听你的」；可现在她的首播间里，观众在问「小老师画的草地用了几种绿？」「宝宝说的眼睛小被子是什么意思？」
补光灯在头顶亮得晃眼，朵朵的蜡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
林夏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那句话：「儿童视角的色彩感知，能突破AI滤镜的视觉欺骗。」原来不是假话——当AI在数据库里找「最完美眉形」时，一个3岁半的小团子正用蜡笔告诉所有人：「眉毛是眼睛的小被子。」
下播时，微信提示音连环炸响。
品牌方的合作邀请、粉丝群的99+消息，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林小姐，周总说想和你谈谈新合约。」
林夏关掉手机，转身看见朵朵趴在首播台上睡着了，蜡笔散了一地，画纸最上面是她刚画的——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扎羊角辫，一个画着「眼睛的小被子」眉毛，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夏夏妈妈和朵朵」。
她轻轻把小丫头抱到床上，回来时瞥见首播后台的「观众偏好统计」：78%的观众勾选了「希望看到带娃美妆测评」。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朵朵的涂鸦纸哗啦作响。
林夏摸着手机里未发出的测评计划，忽然笑了。
明天首播时，她或许可以试试——让小老师坐在旁边画颜色，她来解说「蜡笔里的美妆学」。
毕竟，当一个会用蜡笔破译颜色的小团子，和只会复制数据的虚拟人撞个满怀...
那画面，应该会很有趣吧。
当林夏把手机倒扣在化妆台上时，屏幕仍在震动。
粉丝群里99+的红点像小灯笼一样跳动着，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泛青的眼尾，深吸了三口气才敢把手机翻过来。
消息是凌晨三点发的，她鬼使神差地在粉丝群里敲下：“如果下周首播改成‘带娃做美妆测评’，有姐妹想看吗？”此刻，群聊己经炸开了锅——
“必须看！小老师昨天说眉毛是眼睛的小被子，我现在画眉都不敢修尖了！”
“让朵朵试妆！让朵朵试妆！想看小团子涂口红，肯定像颗软糖！”
“夏夏姐别怕，我们养你和朵朵！之前刷到AI主播卖假货，还是真人带娃更真实！”
最后一条消息让她的手指停住了。
周曼昨晚发的微信还躺在对话框里，她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夏琳”的首播切片——虚拟人涂着和她翻车时同款发灰的口红，弹幕全是“姐姐涂什么都好看”。
而在她的首播间里，观众会追问“朵朵用的蜡笔是什么牌子”“小老师说的眼睛小被子怎么理解”。
“妈妈看手机！”
朵朵的小脑袋从她的臂弯里钻了出来，头顶还翘着一根呆毛，手里举着半融化的草莓软糖——这是刚才下播时粉丝寄的应援礼。
林夏接过软糖，糖纸沙沙作响，小丫头己经爬到了沙发上，从蜡笔盒里抽出玫红和橘黄两支蜡笔，趴在茶几上专注地画着。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赵律师的皮鞋尖先伸了进来，接着是藏蓝色的西装裤，最后是夹着文件袋的手。
“林小姐，”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满地的蜡笔和沙发上歪倒的奶瓶，“关于朵朵的监护权公证，需要您今天签署。”
文件袋摊开在茶几上，朵朵的蜡笔画被小心地移到了旁边。
林夏的手指划过“监护人”三个字，墨迹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
她听见自己的喉咙发紧：“不是说……托管协议己经生效了吗？”
“那是临时监护，”赵律师翻开第二页，“您闺蜜生前立过遗嘱，明确指定您为第一监护人。但正式生效需要您本人签署这份《未成年人监护责任确认书》——包括但不限于教育、医疗、”
经济抚养义务。
林夏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化妆镜下压着的催款单突然在眼前晃动，128万的数字像一把刀。
她抬头看向朵朵，小丫头正用舌尖抿着蜡笔头，把橘黄和玫红混出一片模糊的粉色，像一朵没开全的桃花。
“朵朵妈妈……”她突然出声，赵律师的笔停在了半空。
“她走之前，是不是……怕我不肯？”林夏的声音颤抖着，“所以先让我托管，等我和朵朵处出感情了，才逼我签这个？”
赵律师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
但林夏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答案——那个总说“夏夏你太轴，将来要吃大亏”的闺蜜，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她太清楚林夏这种人了，嘴上说“就带三个月”，可等朵朵攥着她的衣角叫“妈妈”时，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松手。
“把笔给我。”林夏突然伸出手。
赵律师递过笔的瞬间，她的手在颤抖。
笔尖触碰到纸的刹那，朵朵突然“呀”了一声。
林夏偏过头，正好看见小丫头举着画纸冲她笑，蜡笔在纸上晕开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唇形，玫红的边缘渗着橘黄，像沾了草莓酱的棉花糖。
“妈妈，唇唇！”朵朵爬了过来，肉乎乎的膝盖压着文件角，“朵朵画的，甜的！”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轻得像一片羽毛：“检测到色觉联觉涂鸦——【彩虹糖唇釉】方案生成中……成分适配度89%，视觉欺骗滤镜破解率72%。”
林夏的笔尖顿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首播时，观众说“AI画的眉毛太假，小老师画的才像活的”；想起朵朵举着蜡笔说“数字2是灰紫色”，而那支翻车口红的货号真的是L203；想起小丫头画的“眼睛小被子”眉毛，让弹幕从“？？？”变成“求小老师常驻”。
她忽然笑了，笔尖重重地落下。
墨迹在“林夏”两个字上晕开了一个小团，像极了朵朵画的歪唇形。
“赵律师，”她合上文件推了过去，“麻烦尽快办手续。”
赵律师收文件时，瞥见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粉丝群最新消息是：“夏夏姐，我们攒了钱给朵朵买儿童美妆工具！要安全无毒的那种！”
朵朵还在画，这次换了亮黄和水蓝，在唇形旁边添了一圈小太阳。
林夏看着她沾了蜡笔灰的指尖，忽然想起系统里那句“儿童视角能突破AI滤镜”。
原来不是系统厉害，是朵朵厉害——这个会把数字看成颜色、把眉毛当眼睛小被子的小团子，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戳破那些精心计算的“完美”。
“妈妈看！”朵朵举高画纸，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呆毛染成了金色，“朵朵画的唇唇，像糖糖！”
林夏弯腰抱起她，小丫头的蜡笔蹭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些：“【彩虹糖唇釉】方案己生成，建议下播后调试色号。”
窗外的风掀起半开的窗帘，吹得茶几上的监护协议沙沙作响。
林夏摸着朵朵后颈软乎乎的头发，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种陌生的力量，不像从前做美妆顶流时的张扬，倒像一朵被压在石缝里的草，终于找到了往上钻的方向。
明天首播时，她想。
她要把朵朵的蜡笔摆到镜头前，让小丫头指着色卡说“这个数字5是西瓜红”，然后她来调唇釉——就用朵朵画的“彩虹糖唇形”。
毕竟，当一个会用蜡笔破译颜色的小团子，和只会复制数据的虚拟人撞个满怀……
这次，该轮到她们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