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夏正盯着朵朵画本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夏夏姐姐不怕”发呆时，她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玻璃屏幕上的邮件提示像一道忽明忽暗的光，她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指尖刚碰到屏幕就停住了——发件人是“花漾口红品牌部”，标题是“关于亲子调色实验室的合作邀请”。
她的心跳突然剧烈起来，撞得肋骨生疼。
她想起三个月前，M给她寄了解约函，那时她邮箱里塞满了全是“终止合作”的红色感叹号；想起上周在超市买打折鸡蛋时，收银员指着她的手机问“你就是那个带娃试色的博主？”，她攥着塑料袋的手指都在发抖。
可现在……
她深吸了三口气，点开了邮件。
邮件正文里“希望与您合作推出以儿童画作为灵感的限定口红”这句话刺得她眼眶发热，但往下滑动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附件里是一张截图，上面显示着她近两周所有“亲子调色”视频的完播率、互动数据，就连朵朵翻画本时蹭上的草莓果酱印都被标注了出来。
“他们盯了我多久？”她喃喃自语，后颈泛起一股凉意。
三个月前，她被AI主播“夏琳”抢走资源时，对家M也是先精准截取了她试色时的微表情；上周首播设备突然黑屏，后台日志显示有陌生IP连续扫描了十七次。
但这封邮件的末尾写着：“我们看过朵朵所有的画作，最打动我们的是这幅《会变光的星星》——您说过，孩子的眼睛能照见颜色最本真的模样。”
她盯着电脑里朵朵画作的原图。
那是一幅用蜡笔叠涂的星空画，深蓝色的底色上，星星被画成了小圆点，每个圆点的边缘都晕染着不同的颜色：暖黄色、浅粉色、薄荷绿，就像她上周在首播间说的“没有滤镜的真实色阶”。
窗台上的多肉突然被风吹倒，“啪”的一声脆响让她吓了一跳。
手机在她掌心震动起来，是梅梅发来的消息：“花漾口红的市场总监程总明天要来家里谈合作！我查过，他们是少有的坚持不用视觉欺骗色素的国产品牌！”
林夏望着熟睡的朵朵。
小女孩抱着小熊翻了个身，蜡笔盒从枕边滑了下来，几支被啃过的粉色、橙色蜡笔滚到了地毯上，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想起朵朵妈妈临终前塞给她的U盘，里面存着几千张朵朵从一岁起的涂鸦照片，备注写着：“联觉宝宝的颜色密码，或许能帮到需要真实的人。”
第二天上午十点，门铃准时响了起来。
林夏给朵朵系好小恐龙围兜，开门时正好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弯腰和朵朵平视——他手里拎着一个卡通蛋糕盒，盒盖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彩虹，和朵朵昨天画的“彩虹城堡”有七分相像。
“林小姐，我是程远。”男人首起身子，掌心的温度透过名片传了过来，“这是给朵朵的见面礼，我们研发部的同事照着她的画调的奶油色号。”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女生笑着递上消毒湿巾：“我是小林，程总的助理。知道朵朵喜欢画画，给她带了一套食品级蜡笔，您可以先看看成分表。”她的指腹轻轻蹭过朵朵沾着彩泥的手背，动作轻柔得就像怕碰碎什么东西一样。
客厅的茶几上很快摆满了资料：花漾近三年的成分检测报告、竞品使用视觉欺骗色素的对比分析，甚至还有一份儿童皮肤敏感测试数据。
程远翻开最后一页时，镜片闪过一道光：“我们想做真正属于孩子的彩妆——不是缩小版的口红，而是从孩子的眼睛里长出来的颜色。”他的指尖点在朵朵摊开的画本上，那页画的是星空下手拉手的两个人，“比如这个星空眼影盘，如果做成口红色号怎么样？”
“不是眼影盘，是星星糖。”一个软乎乎的童音突然插了进来。
朵朵举着刚画完的涂鸦凑了过来，画纸上层层叠叠的粉色、橙黄色与蓝紫色就像一座会发光的城堡，“夏夏姐姐说，星星糖在嘴里会变颜色，就像彩虹城堡。”
林夏的手腕微微发烫——那是系统提示的触感。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视网膜上浮现出淡蓝色的数据流：【童话色系·彩虹城堡唇釉】方案生成完毕，色号匹配度97%，成分安全度A+。
程远的目光追随着朵朵的蜡笔移动：“您注意到了吗？朵朵涂颜色的顺序和成年人完全不同，她会先铺上暖色调做底色，再用冷色勾边，这和我们实验室调唇釉时‘基底显色 + 表层反光’的逻辑一模一样。”他推了推眼镜，“我们想要的，是让每个拿到这支口红的妈妈，都能通过颜色想起自己孩子画过的某幅画。”
林夏望着茶几上那盒食品级蜡笔。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上面，每支蜡笔都泛着清透的光，就像朵朵昨天说的“彩虹糖的透明纸”。
她想起上周首播时，有位妈妈留言说：“我女儿总说我的口红像她的蜡笔，可我的蜡笔会染唇，她的不会。”
“程总。”她突然开口，手指轻轻覆在朵朵的画本上，“我可以参与全部设计流程吗？从选色到调香，从包装到成分测试。”
程远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我就知道您会这么问。”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首页用荧光笔标着“创作主导权”几个大字，“我们要的不是代言人，而是能把孩子的眼睛翻译成颜色的人。”
朵朵突然拽了拽林夏的衣角，举着刚画好的彩虹城堡：“夏夏姐姐，这个要当口红的衣服吗？”她肉乎乎的小手指在画纸边缘戳出了一个小坑，“要画好多小星星，这样晚上涂口红，就会像带着星星亲妈妈。”
林夏喉咙发紧，低头时鼻尖蹭到了朵朵软蓬蓬的发顶。
窗外的风掀起了画本，某页被压在底下的涂鸦露了出来——那是朵朵上周画的，画着一个举着口红的小姐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夏夏姐姐最棒”。
合同上的公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林夏望着程远递来的钢笔，忽然想起昨天那封威胁邮件里的照片——戴黑手套的手捏着朵朵做的彩泥太阳钥匙扣。
可此刻，朵朵正趴在茶几上用新蜡笔给“彩虹城堡”添画小月亮，程远的助理小林正蹲在她旁边，轻声教她怎么把蓝色涂得更均匀。
她握笔的手稳了下来。
笔尖落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里轻轻响起：【中期技能·数据追踪】己解锁5%。
“合作愉快。”她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底气。
当林夏的钢笔尖悬停在合同页面上方时，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超市遇到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当时，女孩扒着货架看她的试色首播，奶声奶气地说：“阿姨的口红就像我画的太阳。”可当她凑过去看女孩手中的蜡笔时，发现那支号称“食品级”的蜡笔，包装内侧印着的成分表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人工合成色素E124”。
“我要参与整个设计流程。”她用笔尖轻轻点了点合同，说道，“产品必须使用天然成分，并且不能绑定人工智能主播推荐链接。”
正在翻阅资料的程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透过镜片的目光在“天然成分”这西个字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她眼下的青黑——那是她连续三天核对竞品成分报告留下的痕迹。
他想起昨晚研发部同事发来的消息：“林小姐标注的27种风险成分中，有17种是我们都没注意到的儿童敏感源。”
“可以接受。”他合上文件夹，用指节敲了敲“内容质量”条款，“但作为交换，你们视频的完播率必须保持在78%以上。”
林夏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78%是美妆区头部博主的生命线，而她现在的账号粉丝才刚刚突破50万。
但她想起朵朵昨天举着彩泥说“夏夏姐姐的口红要像棉花糖，甜甜的，不扎嘴”，想起评论区有位妈妈说“我女儿终于肯让我亲她了，因为我的口红不再沾她的小裙子”——那些真实的、带着奶香味的反馈，比任何数据都更有分量。
“成交。”她落下了笔。
当晚11点，林夏正在给朵朵剪指甲，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手中的指甲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毯上——苏小满的朋友圈配图是朵朵的《彩虹城堡》涂鸦，配文写道：“有些人连儿童创意都拿来赚钱，真让人恶心。”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三岁的小孩懂什么色彩？”“说不定是团队代笔呢。”“赚小孩流量的钱也太没底线了。”
朵朵趴在她的腿上打着哈欠，头顶还沾着白天玩彩泥留下的星星碎屑。
林夏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但等朵朵睡着后，她又轻轻地把手机翻了过来。
截图时，她的拇指在“回复”键上悬停了三次，最终只是把图片发给了程远，并附上一句：“这是我必须坚守的底线。”
凌晨1点，程远回复道：“明早10点，带朵朵来公司。”
签约那天，阳光格外灿烂。
林夏推着朵朵的小木马走进花漾总部时，前台小姐姐弯腰给朵朵递了一颗草莓软糖，说：“这是研发部姐姐用甜菜根汁做的，和您要求的天然色素是一样的哦。”
会议室的长桌上铺着米白色的桌布，正中央摆放着一份烫金的企划书。
程远翻开封面，“童话色系·儿童画灵感联名款”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芒：“我们决定把朵朵的名字印在包装盒上。”他推过来一张设计稿，左下角用手写体印着“灵感源自朵朵的彩虹城堡——3岁色彩观察家朵朵”。
朵朵凑过去戳了戳设计稿，鼻尖几乎贴到了纸面上：“朵朵的名字要画上小爱心吗？”
“当然。”小林蹲下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便签纸，迅速画了一个环绕着星星的爱心，“就像这样。”
林夏的视线模糊了。
她想起朵朵妈妈临终前说的“要让她的色彩被看见”，想起自己在破产边缘抱着朵朵蹲在便利店吃关东煮时，小女孩把最后一颗鱼丸塞进她嘴里，说“夏夏姐姐吃，有力气画画”。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不是对程远说的，而是低下头蹭了蹭朵朵的头顶。
首播前三天，林夏像往常一样提前两小时到工作室调试设备。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就感觉不对劲——窗台上的蜡笔盒敞开着，原本像彩虹糖一样色彩鲜艳的蜡笔，此刻全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团。
她快步走过去，捡起一支粉色蜡笔。
原本应该是樱花般的粉色，现在却像泡在脏水里褪了色一样。
她又翻看其他颜色的蜡笔：柠檬黄变得暗淡无光，天空蓝泛着灰色，就连最鲜艳的火龙果红也变成了土褐色。
“监控呢？”她冲着助理小桃喊道。
小桃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过来，调出了昨晚的监控画面。
凌晨2点17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闪进了工作室，背对着摄像头在蜡笔盒前停留了三分钟。
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查IP地址。”林夏的声音出奇地冷静，手指却紧紧掐进了掌心。
她想起上周收到的匿名邮件：“劝你别涉足儿童市场，否则……”想起苏小满朋友圈下那条没有显示头像的评论：“有人要翻车了。”
朵朵的蜡笔被人掉包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针，刺进了她的后脖颈。
但当她转身看向首播间中央的“童话色系”展架时，目光落在了最顶层的样品口红上——那支以《彩虹城堡》为灵感设计的唇釉，在射灯的照耀下泛着清透的粉色，就像朵朵昨天用彩泥捏的“会发光的云”。
她拿出手机给程远发消息：“今晚增加安保人员。”然后蹲下来，把褪色的蜡笔一支支放进密封袋里。
当她的指腹擦过某支蜡笔时，摸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朵朵前天拿着小剪刀闹着玩时留下的。
“别怕，宝贝。”她轻声对着空气说道，仿佛是在对朵朵说，又像是在对过去那个在解约函前瑟瑟发抖的自己说。
窗外的暮色渐渐弥漫进来，让样品口红的玻璃管泛起了温暖的光芒。
林夏站起身来，把密封袋放进了保险柜的最里面一层。
当她合上柜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展架角落的小木马——那是朵朵非要带来的“镇场玩具”，马背上还粘着半块没擦干净的彩泥，在阴影中泛着淡淡的紫色。
明天就是首播的日子了。
她望着首播间的提词板，上面用彩色马克笔写着：“妈妈的口红，应该是孩子画给世界的第一幅画。”
有人不想让她成功。
但林夏抚摸着提词板上朵朵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笑了。
她想起系统昨天刚刚解锁的“数据追踪”技能，想起程远说的“我们要打造能被孩子的眼睛验证的色彩”，想起朵朵今天早上搂着她的脖子说：“夏夏姐姐的首播，朵朵要当小助手，帮你找到最亮的星星色。”
保险柜的密码锁“咔嗒”一声锁上了。
林夏转身走向设备区，当她的指尖按下补光灯开关的那一刻，整个首播间瞬间被暖金色的光芒填满。
那些样品口红在灯光下流转着不同的色阶，就像朵朵画本里那片“会变光的星星”。
有人试图阻止她，但他们不知道——
被孩子的眼睛见证过的色彩，永远不会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