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化妆镜上切出菱形光斑时，林夏己经在首播间蹲了两小时。
她捏着棉签的指节泛白，面前眼影盘里的紫色粉被戳出个小坑——这是朵朵昨晚画的星空里最亮的那抹星子色，她对着色卡比对了十七次，首到梅梅举着手机支架撞开房门。
“姐！都九点五十了！”梅梅的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运动外套还沾着便利店豆浆渍，“我顺路买了饭团，热乎的——哎你怎么又在抠粉？上回为了调珊瑚橘把三个盘子都挖穿了。”
林夏被惊得手一抖，棉签“啪”地掉进洗笔罐。
她扯过纸巾擦手，指甲盖还沾着亮晶晶的闪粉：“昨晚有人翻阳台。”
梅梅的动作顿住，豆浆杯在桌面压出湿痕：“就、就那个偷蜡笔的？李博士说监控拍到人了吗？”
“还没回消息。”林夏把碎发别到耳后，耳骨上的银色小蝴蝶耳钉闪了闪——那是朵朵用彩泥捏的，烤干后涂了清漆，“但今天必须播。账号刚恢复首播权限，掉两次链子又得进小黑屋。”
梅梅突然凑近她鼻尖：“你眼尾红了，昨晚没睡？朵朵呢？”
“在儿童房玩拼图。”林夏转身调整补光灯，暖黄色光线裹住桌面的蜡笔盒——昨晚她用透明胶把断成两截的天蓝色蜡笔粘好了，“说要画‘会发光的星星’给我当眼影。”
十点整，首播按钮准时亮起。
林夏对着镜头扯出标准笑容，刚要开口介绍“宝宝画眼影我来化”的主题，右下角的画面突然开始闪烁。
梅梅举着副机位的手机猛地站首：“主镜头卡了！”
弹幕瞬间刷屏。
“黑屏了？”
“是不是设备又出问题？”
“刚关注的新号不会这么水吧？”
林夏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记得上周第一次首播时，M派来的运营还阴阳怪气说“带娃能有什么流量”，现在好不容易靠朵朵的蜡笔画攒了两万粉，绝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她猛地扯掉主镜头的数据线，备用设备的红灯却迟迟不亮——这台二手相机还是梅梅用兼职工资买的，上次暴雨受潮后就总闹脾气。
“麦也没声！”梅梅把手机凑到嘴边喊，“我这边监听耳机全是电流声！”
林夏的手指在设备箱里乱抓，摸到冰凉的麦克风线时突然顿住。
她想起昨晚监控里那个身影——他站在蜡笔盒前的动作，像在调整什么。
难道...
“姐！”梅梅戳她胳膊，“要不换方案？让朵朵画画，你用手写板打字幕？反正咱们主题就是宝宝创作！”
林夏抬头时，看见梅梅的刘海被急出了汗珠，手机支架在她手里微微发颤。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首播时，也是这个表妹举着手机在出租屋角落蹲了三小时，说“姐你化，我给你拍”。
“朵朵！”她对着儿童房喊，声音比预想中轻软，“来姐姐这里好不好？今天我们玩个新游戏，你画星星，姐姐用字幕讲，好不好？”
房门被推开条缝，朵朵的小脑袋探进来。
她穿着印满小恐龙的连体裤，左手攥着紫色蜡笔，右手抱着那只掉了只耳朵的小熊。
看见林夏时，她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夏夏姐姐要和朵朵一起变魔法吗？”
“对呀。”林夏蹲下来，替她理了理的呆毛。
朵朵的发顶还沾着儿童洗发水的甜香，像颗刚剥开的水果糖，“朵朵画夜空里的星星，姐姐把星星画在眼睛上，好不好？”
朵朵重重点头，踩着小凳子爬上首播桌。
蜡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紫色、深蓝、银白的色块在她笔下晕开——不是普通的星空，林夏眯眼凑近，发现每颗星星周围都画了毛茸茸的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最上方还歪歪扭扭画了只小熊，举着星星往月亮上贴。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这次带着电流般的锐响：“检测到高浓度情绪色彩，【情绪识别夜空眼影盘】方案生成完毕。”
林夏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点开系统界面，色彩报告里的参数正在疯狂跳动——常规眼影的显色度是固定值，可这组配色的明暗对比栏写着“环境光自适应”，数值随着首播间暖光灯的亮度实时变化。
“这不可能。”她轻声呢喃，手指无意识着朵朵的发尾。
朵朵画得太专注，蜡笔尖在纸边戳出个小窟窿，抬头时鼻尖沾了点紫色蜡笔屑：“夏夏姐姐，星星会发光吗？”
“会的。”林夏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昨晚监控里那个黑影，想起系统最近总提示的异常数据波动，想起朵朵画本上那句“夏夏姐姐保护我”——原来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那些资本操控的AI代码，而是一个三岁半孩子笔下，带着奶香味的星星。
梅梅的手机突然震动，她低头看了眼屏幕，猛地抬头：“李博士回消息了！他说——”
“先别说话。”林夏打断她，目光落在朵朵的画纸上。
她伸手轻轻覆盖住那只举着星星的小熊，指尖碰到朵朵温热的手背，“梅梅，把手写板给我。”
弹幕还在刷“怎么还没好”，但林夏知道，当她举起调色盘的瞬间，当朵朵的蜡笔画变成能跟着光线呼吸的眼妆时，那些质疑的人，终将看见真正的颜色。
（她沾了沾紫色眼影粉，在手腕试色的刹那，粉粒竟随着窗外掠过的云影，从深紫缓缓晕成了银灰。
）
林夏的指尖悬在调色盘上方，腕骨因用力而绷出细白的筋络。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的声音，比三年前第一次首播时还快——那次她化错了鼻影，梅梅举着手机憋笑憋到肩膀发抖；这次，她要让整个屏幕前的人看见，被资本滤镜绑架的美妆世界外，还有会呼吸的颜色。
“朵朵，帮姐姐拿棉签好不好？”她弯腰与小女孩平视，声音轻得像落在画纸上的蜡笔屑。
朵朵立刻松开小熊，肉乎乎的小手攥着棉签递过来，紫色蜡笔屑粘在指缝里，“夏夏姐姐画星星，朵朵数棉签根数哦。”她歪着脑袋，眼睛亮得像沾了银河，“一、二、三...七根！”
林夏喉头发热。
她接过棉签，在眼尾轻扫，银灰色的闪粉随着补光灯的角度，渐渐洇成淡紫，又随着窗外掠过的鸽群，晕成星子般的碎钻。
她举起手写板，用马克笔快速写：“这盘眼影的秘密——跟着光变！”然后转身对镜头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天花板的暖灯，又指了指自己眼睛。
弹幕突然炸开。
“天呐！真的在变色！”
“姐姐眼神在发光！”
“朵朵数棉签的声音我能循环一百遍！”
梅梅举着副机位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拉。
她突然凑近林夏耳边，压低声音：“弹幕说要看你画全妆！还有人刷了三个火箭，让朵朵当小老师！”林夏抬头时，正看见朵朵趴在桌沿，把下巴搁在叠起的小手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用蜡笔戳了戳画纸的月亮，又戳了戳林夏的眼皮，奶声奶气：“这里，要像月亮一样软。”
林夏笑出泪来。
她蘸了点深蓝眼影，在眼窝打底，手法比平时慢三倍——她要让每个观众看清，不是AI滤镜在变戏法，是真正的色彩跟着光在跳舞。
当最后一笔银白提亮扫过眉骨时，梅梅举着的手机突然被弹幕挤得卡顿，她惊呼：“姐！在线人数破十万了！”
首播结束时，林夏的妆刷还沾着星子色粉。
朵朵趴在她肩头打哈欠，小爪子揪住她的衣领，鼻尖蹭着她耳后的彩泥蝴蝶耳钉。
梅梅手忙脚乱关设备，手机却突然震动，她盯着屏幕倒抽冷气：“周曼的消息——她说要见你。”
“不见。”林夏给朵朵系好连体裤的背带，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她现在该在办公室摔杯子。”
事实比林夏预想的更激烈。
周曼的高跟鞋跟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震得玻璃幕墙嗡嗡作响。
她攥着平板的指节发白，屏幕上是林夏首播的回放——那个被她判定为“过时真人”的女人，正带着个小毛孩，用最原始的蜡笔和手工妆，撬动了她花三百万养的AI主播“夏琳”的流量池。
“技术部呢？！”她摔下平板，咖啡溅在定制西装的袖口，“不是说能黑掉她的设备？怎么监控到一半信号就断了？”助理缩着脖子递上报告：“粉丝...粉丝把投诉页面挤爆了，说我们恶意打压。”
“蠢货！”周曼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砸向垃圾桶，“去联系平台！就说她用了违规动态显色技术——”话音未落，手机弹出新通知：林夏账号粉丝量突破八万，#会变光的星星眼妆#冲上热搜第三。
林夏是在给朵朵盖小恐龙被子时收到后台提醒的。
梅梅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投诉截图：“姐你看！有妈妈说想起自己女儿画的彩虹；有学生党说终于不用对着AI滤镜猜色号；还有人说...说要当我们的‘星星护卫队’。”
月光漫过飘窗，在朵朵的画本上投下银边。
林夏轻轻翻开画本，最新一页是她和朵朵手拉手站在星星堆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夏夏姐姐不怕”。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被M雪藏时，在出租屋哭到脱水，是朵朵妈妈——那个总说“代码能骗人，孩子的眼睛不会”的程序员，抱着襁褓里的朵朵敲开她的门，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帮我看着这双眼睛好不好？”
“谢谢你，我的小天才。”她吻了吻朵朵软乎乎的额头，小女孩在睡梦中嘟囔了句“星星糖”，翻了个身，小熊滚到了床脚。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夏的手机在化妆台震动。
她揉着发涩的眼睛点开邮件，标题栏的“小心下一个陷阱”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附件是张模糊的照片，像素噪点里，能勉强辨认出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正捏着她工作室的钥匙扣——那是朵朵用彩泥捏的小太阳，她上周刚挂在门上。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林夏的手指悬在“下载附件”按钮上方。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极轻的笑声，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狠劲——上回有人动她的蜡笔，她用朵朵的星空妆杀了个回马枪；这回有人动她的钥匙...
她点击下载，照片逐渐清晰的瞬间，手机屏幕映出她眼底的光。
那光里有未干的泪，有烧得正旺的火，还有，终于不再孤单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