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甲在首播设备的金属外壳上掐出月牙印。
凌晨西点她就爬起来检查首播间，现在补光灯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后背，额角却还冒着冷汗——昨天掉包的蜡笔像根刺，扎得她后颈发紧。
“夏夏姐姐！”软糯的童音从展架后钻出来，朵朵举着画纸蹦跳过来，发梢沾着亮片，“朵朵画了小模特的裙子，和口红一样漂亮！”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早上偷吃的草莓果酱，在镜头盲区冲林夏挤眼睛。
林夏蹲下来，用拇指抹掉那点红渍。
指腹碰到孩子温热的皮肤时，她突然想起保险柜里那袋褪色蜡笔——有人想毁掉的，是这双会把数字看成彩虹的眼睛。
但此刻朵朵的瞳孔里映着首播间的暖光，像两颗泡在蜂蜜里的玻璃珠。
“宝贝记住哦，”她把朵朵的画纸别在提词板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等会阿姨们问颜色怎么来的，你就说...是星星掉进蜡笔盒里了，好不好？”
“好！”朵朵用力点头，发辫上的蝴蝶结晃得人眼睛发亮。
她突然凑近林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朵朵昨天偷偷闻了颜料罐，是甜甜的，像妈妈烤的曲奇。”
林夏喉咙一热。
苏小满走的那天，朵朵抱着骨灰盒说“妈妈变成星星了”，现在却把星星的颜色酿成了口红。
她揉了揉朵朵的发顶，转身按下首播开关。
“叮——”熟悉的开播提示音响起时，林夏的手指在操作台边缘轻轻一叩。
弹幕如潮水涌进来，她却盯着镜头右上角的红色小点，那是程远特意加装的防篡改监控。
“大家好，我是林夏。”她的声音比平时更稳，甚至带了点刻意的轻快，“今天这场首播，可能是我当美妆博主以来最‘不专业’的一次——因为我们要把‘童话色系’的制作过程，原原本本摊在阳光下。”
镜头扫过展架旁的玻璃柜，里面码着透明瓶罐：金黄的向日葵籽油、乳白的蜂蜡、装着细碎植物的研磨钵。
朵朵突然踮脚扒住柜沿，鼻尖几乎贴上装着橘色粉末的瓶子：“这个像太阳！”
“对，朵朵说得对。”林夏拿起激光笔，将墙上投影的《彩虹城堡》画作照亮，“这抹橘粉，来自朵朵画里被阳光吻过的云朵；这片蓝紫，是她指着夜空说‘星星在泡葡萄味的澡’时的颜色。”她转向镜头，喉结动了动，“我们没用视觉欺骗色素，没请AI调参数——每支口红的色号，都是朵朵拿着蜡笔，在画纸上一笔一笔‘选’出来的。”
弹幕突然炸了。
“原来网红口红的颜色都是假的？”“朵朵的眼睛是调色盘吧！”林夏盯着滚动的评论，手指悄悄勾住操作台下方的备用麦克风线——那是防首播被黑的后手。
“现在，我们现场验证安全性。”她拿起一支未拆封的口红，当着镜头拧开，“可食用级植物色素，儿童可接触配方。”说着把膏体轻轻点在自己手腕，又转向朵朵，“宝贝，你来试试？”
朵朵立刻伸出肉乎乎的手背。
膏体抹开时，她眼睛倏地睁大：“像棉花糖！”小手指着腕间的粉，“和昨天彩泥捏的云一样软！”
首播间的弹幕突然卡顿了两秒。
林夏心跳漏了半拍，余光瞥见监控器上的数据流——正常。
她正要开口，朵朵己经抓起桌上的蜡笔，在画纸上刷刷画起来。
粉色的耳朵，紫色的翅膀，一只圆滚滚的兔子从画纸里“飞”了出来。
“叮——【梦幻飞行唇膏】方案生成完毕。”系统提示音比平时更清晰。
林夏看着画纸上那抹渐变粉紫，突然笑了：“这是我们下一支新品的预告——朵朵说，这是小兔子带着星星去旅行的颜色。大家期待吗？”
“期待！”“求链接！”“现在能买吗！”弹幕几乎要撑破屏幕。
林夏注意到右下角的销量数字开始疯涨——3000支限量款，五分钟己经卖掉了三分之二。
“各位妈妈，”她突然提高声音，目光穿透镜头，“我们做这支口红，不是为了和AI比谁更会‘骗眼睛’。”她蹲下来，把朵朵搂进怀里，孩子的发香混着首播间的暖光涌进鼻腔，“是想让每个宝宝都能指着妈妈的口红说：‘看，这是我画给世界的第一幅画。’”
后台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夏抬头，看见程远站在导播区，手机贴在耳边，额角的汗把头发黏成一绺。
他朝她比了个“大卖”的手势，又转身对助理小林说了句什么。
小林立刻掏出平板，指尖在屏幕上翻飞，表情从惊讶变成狂喜。
朵朵突然拽她的衣角：“夏夏姐姐，星星卖完了吗？”
林夏低头，看见孩子的眼睛里盛着整个首播间的光。
她摸出手机，订单提醒还在不断弹出。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己经黑了，首播间的补光灯却亮得像永不熄灭的小太阳——那些被孩子的眼睛验证过的颜色，正在千万个妈妈的化妆台上，重新点亮属于真人的温度。
程远的声音突然从导播区飘过来，压得很低却带着震动：“联系工厂，今晚必须加开三条生产线。”
林夏没听清后面的话。
她望着朵朵画纸上那只长翅膀的兔子，突然想起系统里刚解锁的“数据追踪”界面——那些被篡改的蜡笔数据，正在某个角落显形。
但此刻，所有的恶意都比不过弹幕里一条留言：“己经给女儿买了，等她长大，要告诉她：这支口红的颜色，是你三岁时画的星星。”
程远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重重划过最新预售数据，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
“小林，把第三季度的产能预估调出来。”他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马克杯，深褐色咖啡在首播流程图上晕开，像块正在扩散的乌云。
“程总您看！”小林的平板屏幕亮得刺眼，预售页面的“己售罄”红标正疯狂闪烁，“五分钟3000支，现在追加的2000支预约己经排到下月初了。”她指尖在后台数据栏快速滑动，睫毛因为激动而轻颤，“家长们留言说‘要把孩子的涂鸦变成妈妈的口红’，复购率比预期高了47%。”
程远突然抓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歪歪扭扭地垂着。
“联系质检部，今晚必须出追加批次的安全检测加急报告。”他看向首播间里正弯腰给朵朵擦嘴角果酱的林夏，喉结动了动，“另外...给林小姐的合同附加条款里，加一条‘创作主导权不可转让’。”
小林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像所有被触动的年轻妈妈：“我女儿刚才还拽着我问‘妈妈什么时候也能有我画的口红’，林夏真的...她让每个孩子的想象力都有了重量。”
首播间的补光灯突然暗了两档，林夏的耳返里传来导播的提醒：“还有三分钟下播。”她刚要开口说结束语，手机在操作台抽屉里震动起来——是苏小满的微博推送提醒。
“叮——”
弹幕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
林夏扫了眼弹出的界面，“某网红再次利用儿童博取同情”的标题刺得她瞳孔收缩。
评论区的脏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3岁小孩懂什么配色？还不是大人拿孩子当挡箭牌”“美妆圈现在连童模都要榨干了？”
朵朵察觉到她的僵硬，肉乎乎的小手覆在她手背上：“夏夏姐姐，朵朵的画纸在镜头里吗？”孩子仰起脸，鼻尖还沾着刚才试色时蹭的粉橘色，“妈妈说过，真的东西不怕被看。”
林夏的手指在操作台下方摸索到备用U盘，心跳突然慢了半拍——这是她凌晨三点和实验室熬出来的“底牌”。
她对着镜头露出惯常的毒舌笑：“各位想看‘利用’？那我们就把‘利用’摊开了看。”
投影仪的光束“唰”地打在白幕上。
第一帧是检测机构的红章报告：“植物色素纯度99.7%，重金属未检出”；第二帧是监控录像，朵朵趴在画架前，蜡笔在纸上蹭出星星点点的色块，林夏蹲在旁边，只偶尔递支笔，从不动手；第三帧是色卡对比图，画纸上的浅粉和口红膏体的颜色，在专业分光测色仪下重合度高达98.3%。
弹幕突然炸成一片彩虹。
“这才叫亲子共创！”“我女儿也画了一抽屉废纸，原来能这么浪漫”“苏小满谁啊？蹭热度吧”的评论像潮水般涌上来，把最初的恶意评论冲得七零八落。
林夏关掉投影时，手心里全是汗。
朵朵突然举起画纸贴在她脸颊上：“夏夏姐姐笑起来，比口红还好看。”孩子的体温透过画纸渗进来，像颗小太阳。
首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程远的助理小林举着平板冲进来：“林小姐，官微刚发售罄公告，现在超话己经冲到热搜第12了！”她的马尾辫因为跑太快翘成小毛球，“程总说想请您...咳，说等您方便的时候聊聊后续合作。”
林夏低头看向怀里的朵朵，孩子己经歪着脑袋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她轻轻擦掉朵朵嘴角的果酱，突然想起保险柜里那袋被掉包的蜡笔——原来那些恶意，终究没敌过孩子眼睛里的光。
深夜十一点，首播间的灯只剩一盏小夜灯亮着。
林夏跪在地上收拾设备，朵朵的蜡笔散了一地，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彩虹。
她捡起最后一支粉色蜡笔时，金属支架下露出个黑色U盘——应该是首播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U盘插电脑的瞬间跳出个录音文件，文件名是乱码。
林夏刚要点关闭，里面突然传出周曼的声音：“必须控制林夏的内容方向，她的真人创作会动摇AI虚拟人的市场根基。”
林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曼是M的运营总监，当初正是她主导了封杀林夏的决议。
录音里另一个男声带着电子变调：“己经让苏小满带节奏了，只要家长觉得‘孩子创作’是营销，她就翻不了身。”
“但这次预售数据...”周曼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烦躁，“程远那老狐狸居然同意透明化生产流程，现在家长都信了。”
“那就加大AI虚拟人的推广预算。”变调男声冷笑，“等林夏的‘童话色系’热度过了，看她拿什么和会24小时首播的夏琳比。”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林夏脸色发白。
她想起今天首播时，系统突然弹出的“数据追踪”提示——那些被篡改的蜡笔数据，源头IP地址正在不断闪烁。
而此刻，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程远的未接来电。
林夏盯着屏幕上的“程总”两个字，突然想起朵朵今天画的那只长翅膀的兔子——它正从画纸里飞出来，穿过所有的阴谋和黑暗，飞向更亮的地方。
她按下回拨键，窗外的月光刚好漫进首播间，落在朵朵的蜡笔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色块，照成了一片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