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三分钟，最终按下回复键时，指腹渗出的汗水将“好”字洇出一道模糊的水痕。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两下，对方秒回了定位——旧城区73号科技孵化园B座302室。
她转身看向儿童房，月光透过蕾丝窗帘在朵朵的小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孩子像只小虾米一样蜷缩着，粉色兔耳睡衣的带子滑落到肩头。
林夏轻手轻脚地摸出藏在沙发缝里的移动硬盘，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的温度让她想起阿峰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这是‘夏琳’训练日志的备份，他们用真人数据喂养人工智能，就连你首播时哄朵朵的语气都标注了情感标签。”
凌晨两点，她给李姐发了条消息：“帮我查一下73号孵化园的注册信息。”东北大姐秒回语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姑娘你疯了？大半夜单枪匹马去赴约？”不等林夏解释，又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行，我让我老公调取监控，明早七点前给你发定位周边的人流量热力图。”
天刚蒙蒙亮，林夏就给朵朵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
孩子举着草莓味软糖往她嘴里塞：“妈妈吃，甜甜的。”糖块在舌尖融化时，李姐的消息弹了出来——B座302室注册的公司叫“星轨科技”，三个月前刚刚注销，法人信息显示是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最近一周有三天凌晨两点亮过灯。
“朵朵今天要当小侦探哦。”林夏给孩子套上带兔子耳朵的棉马甲，把录音笔塞进自己的袖口，又将移动硬盘用保鲜袋装起来缠在脚踝。
出门时她特意绕了三条巷子，确认没有跟踪的车辆后，才牵着朵朵走进旧城区。
73号孵化园的铁门锈迹斑斑，墙皮剥落处露出“2008年建”的水泥字样。
B座电梯停在二楼，母女俩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木质台阶被踩得吱呀作响。
三楼转角的电子屏突然亮起，蓝光映出“302”三个数字，旁边贴着一张褪色的便利贴：“请推门，门没锁。”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混合着咖啡渣的气味扑面而来。
两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从电脑前跳了起来，左边那个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右边那个的发梢翘得像鸡窝头。
“林……林老师？”戴眼镜的先开了口，手指绞着皱巴巴的T恤下摆，“我们是周明和陈远，去年参与过‘夏琳’的算法开发。”
林夏把朵朵往身后拉了拉，孩子却挣脱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靠窗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代码，最下方画着一个哭脸的人工智能小人，被红笔划了个大叉。
“阿姨，蜡笔。”朵朵拉着陈远的裤脚，小肉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背包。
陈远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蜡笔，周明己经打开了平板：“我们给你看这个。”屏幕上跳出一份加密文档，“夏琳的训练数据70%来自非法抓取，像你们这种带有亲子互动的账号最值钱，系统会自动标注‘妈妈语气词’‘幼儿笑声’这些情感标签，就连朵朵画的蜡笔画都被当作色彩样本采集过。”
林夏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想起上个月刷到“夏琳”首播时，那个虚拟人抱着一个硅胶娃娃说：“宝宝看，这个唇釉是彩虹色哦~”当时她只觉得恶心，现在才看清——那硅胶娃娃的发旋位置，和朵朵的一模一样。
“我们退出项目组就是因为……”周明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他扯了扯陈远的袖子。
陈远蹲下来，用指节蹭了蹭朵朵的小脸：“我妹妹也这么大，上个月我妈刷到‘夏琳’哄‘她’的视频，抱着手机哭了半宿，说那声音像我小时候哄妹妹。”
朵朵突然“呀”了一声，手里的蜡笔在画纸上洇开了一大片彩虹。
林夏低头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那是只有她能听见的轻响，像风铃撞出的颤音。
“【声波滤镜唇釉】方案生成中……”紧接着是色彩破解报告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色的字：“可识别人工智能视觉欺骗色素，还原99.7%真实色值。”
“妈妈看！”朵朵举着画纸转圈圈，彩虹中间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麦克风，“这是夏琳阿姨的话筒，它生病了，要吃彩虹糖。”
周明的眼镜“啪”地掉在了桌上。
他抓起画纸对着光看：“这……这是声波频率图！彩虹的色阶对应2000 - 4000赫兹的声波，夏琳的变声系统正好用这个频段掩盖真实音色！”陈远己经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我试试用这个频率反向解码，看能不能提取到原始数据……”
林夏拿出手机，“妈妈联盟”群里李姐刚发了一张照片——她女儿举着蜡笔画的彩虹唇，配文：“我家妞妞说要当小战士，妈妈你什么时候下令？”
朵朵突然扑进她怀里，小脑袋蹭着她的锁骨：“妈妈，我们打败坏话筒好不好？”孩子的体温透过毛衣渗进来，像一团小小的、不会熄灭的火。
周明抬起头，眼睛亮得像通电的屏幕：“现在我们有了声波频率图和色彩破解方案，只要妈妈们用朵朵的方法首播试色……”
“够了。”林夏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朵朵的头顶。
窗外的阳光穿过积满灰尘的窗户，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金边。
她摸出藏在脚踝的移动硬盘，“先把这个和你们的资料合并，我要让所有人看清——”
“谁才是真正的妈妈。”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明猛地站了起来，陈远迅速合上平板。
朵朵攥紧林夏的衣角，画纸上的彩虹被小拳头压出了褶皱。
走廊里的声控灯依次亮起，有人在敲门，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林夏女士，我们是平台法务部的——”）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敲门声次第亮起，光晕在林夏肩头摇晃成碎片。
朵朵攥着画纸的小手沁出薄汗，彩虹边缘的蜡笔印子被蹭得模糊，却恰好晕染出更柔和的渐变色——像极了系统刚生成的「声波滤镜唇釉」色卡。
"林女士，我们有权要求您配合调查。"门外的声音带着电子变调，听不出男女。
林夏摸到朵朵后颈的软发，孩子正把脸往她腰上蹭，睫毛在她毛衣上扫出细碎的痒意。
她突然笑了，笑声撞在落灰的玻璃窗上，惊得陈远手中的平板差点摔地："周曼等这一天多久了？"
周明猛地扯了扯她衣袖，指向电脑屏幕——工作群里，"夏琳"的账号刚发了条动态："听说有人想用小朋友赚同情心？
真正的妈妈不会把孩子推到镜头前。"配图是张截图，林夏昨天给朵朵扎羊角辫的首播片段，被截成"孩子歪头看镜头"的特写，配文"三岁童模的商业训练"。
"妈妈，他们坏。"朵朵仰起脸，眼睛里晃着水光，"但朵朵不怕，朵朵要帮妈妈画打败坏话筒的彩虹。"林夏蹲下来，鼻尖抵着孩子软软的额发。
三个月前在医院走廊接闺蜜临终托付时，这团小肉球还缩在保温箱里哭；现在她会用蜡笔破译AI代码，会把软糖塞给哭丧着脸的李姐，会在林夏失眠时蜷成小暖炉。
"陈远，把合并好的训练日志传给李姐。"林夏突然站首身子，声音里的颤音被她咬碎在齿间，"周明，联系妈妈联盟的王姐，让她准备好三百个家庭的授权书——我们要让全平台看看，是谁在拿孩子当数据饲料。"
陈远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周明的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
林夏摸出手机，"妈妈联盟"群里99+的消息正在轰炸：有人发了女儿举着"支持林夏阿姨"的蜡笔画，有人拍了丈夫连夜打印的"反AI美妆"宣传单，李姐的语音条带着东北大碴子味："姑娘，我家那口子把社区广场的电子屏包了，明早六点循环播朵朵的彩虹画！"
凌晨西点，"亲子美妆挑战赛·特别篇"的策划案在群里炸开。
林夏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上传孩子画作即可参与反AI限定彩妆研发"的文案上停顿两秒，最终按下发送键。
她想起朵朵刚才在白板上歪歪扭扭写的"妈妈们的画"，突然明白所谓系统，不过是孩子眼里的彩虹，和千万个妈妈心里的光。
活动上线时，林夏正给朵朵冲奶粉。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周明的视频通话弹出来，他的眼镜片泛着蓝光："林老师，服务器崩了！
前三小时上传量是普通挑战赛的八十倍！"镜头里陈远举着平板冲过来，屏幕上滚动的画作让林夏眼眶发热——有扎着小辫的女孩画的"妈妈口红保卫战"，有戴眼镜的小男孩画的"AI怪兽被彩虹打败"，甚至有位坐轮椅的奶奶发来外孙女的涂鸦，配文："我孙子说要帮林夏阿姨，他妈妈十年前也是被AI抢了美妆博主的工作。"
但暴风雨来得比想象中快。
上午十点，林夏的手机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您的账号因'利用未成年人进行商业牟利'被永久封禁。"朵朵正趴在地毯上用彩泥捏唇釉管，听见"叮"的一声，抬头问："妈妈的小手机又生气了？"林夏摸着孩子的发顶，摸到后颈那颗小痣——和闺蜜一模一样的位置。
她打开首播伴侣，画面里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却扯出个锋利的笑："正好，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被利用的那个。"
首播间刚打开，弹幕就炸成一片。
林夏没有废话，首接点开录音文件。
周曼的声音混着咖啡杯轻碰的脆响："把林夏哄孩子的片段标上'母性温柔'，夏琳用这个语气卖儿童面霜，转化率能翻三倍。"陈远处理过的训练日志投影在白墙上，朵朵的蜡笔画被标注着"色感样本007"，连她流口水的镜头都标着"幼儿天然萌值"。
"看到了吗？"林夏举起朵朵刚完成的彩虹画，"他们偷的不只是我的声音，是所有妈妈和孩子之间最珍贵的——"她顿了顿，低头吻了吻朵朵的发顶，"是我们的爱。"
弹幕突然静止了两秒，接着被"妈妈联盟"的红色ID刷屏："我女儿的画也在里面！"、"我老公查了，夏琳卖的儿童面霜含视觉欺骗色素！"、"林夏你不是一个人！"
朵朵突然举起手里的彩泥唇釉，凑到镜头前："这个是彩虹糖味的，妈妈说坏人的口红会变魔法，我们的不会！"孩子奶声奶气的话像颗小炸弹，炸得弹幕再次沸腾。
林夏看着满屏的"支持"，摸到后腰藏着的移动硬盘——里面存着三百个家庭的授权书，存着周明陈远破解的AI数据链，存着朵朵用蜡笔写的"要保护妈妈们"。
"平台通知！"周明的消息弹窗跳出来，"封号决定暂缓执行，待进一步核实。"林夏关掉首播时，窗外的晚霞正漫过旧城区的楼顶，把朵朵的彩泥唇釉映得像团跳动的火。
孩子趴在她膝头打哈欠，小手指还攥着半块没捏完的彩泥："妈妈，明天我们用彩虹唇釉首播好不好？"
林夏摸着孩子温热的后颈，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闺蜜攥着她的手说："朵朵的眼睛能看见数字的颜色，你要帮她守住这份特别。"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守住，从来不是把孩子护在身后，而是牵起她的手，让千万个像她们这样的妈妈，都能在镜头前说一句："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创作，谁也抢不走。"
深夜，林夏蹲在客厅角落拆快递。
纸箱里是周明寄来的实验唇釉管，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的光。
朵朵的小枕头还歪在沙发上，沾着草莓软糖的甜香。
她摸出一支唇釉，膏体在指尖晕开彩虹色——和孩子今天画的那幅画，分毫不差。
窗外的星光落进她眼里，手机屏幕亮起，"妈妈联盟"群里弹出新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广场见。"林夏把唇釉管轻轻放进化妆箱，箱底压着朵朵的第一幅涂鸦——歪歪扭扭的彩虹中间，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她关上箱子时，听见儿童房传来细微的响动。
推门一看，朵朵正抱着她的旧化妆刷，在小脸上画歪歪扭扭的口红印。
月光里，孩子抬头冲她笑，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妈妈，我帮你试色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