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漏进客厅时，林夏己经在茶几前蹲了半小时。
她把周明寄来的唇釉管在桌布上摆成扇形，指尖扫过最中间那支珍珠白管身——昨晚拆快递时，膏体在月光下晕开的彩虹色还烙在视网膜上。
"朵朵，过来。"她回头喊了声，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
儿童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扎着歪马尾的小团子揉着眼睛晃出来，怀里还抱着那盒磨秃了头的蜡笔。
林夏伸手把孩子捞到腿上，指腹蹭了蹭她脸上没擦干净的彩泥印："今天妈妈要首播啦，你在小毯子上画画好不好？
要是画累了......"她顿了顿，从茶几底下抽出个铁盒，"可以吃两颗草莓软糖，但只能两颗。"
朵朵立刻睁圆了眼睛，小短手扒着铁盒边缘点头，发顶的呆毛跟着晃："朵朵最乖了，妈妈看——"她举起怀里的蜡笔，"昨天画的彩虹还在本子里呢。"
林夏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医院，闺蜜攥着她手腕说"帮朵朵守住特别"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她低头亲了亲孩子发顶："妈妈知道。"
调试镜头时，手机支架的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林夏对着补光灯调整角度，余光瞥见朵朵己经蜷在角落的小毯子上，蜡笔在画纸上沙沙游走。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首播按钮上停了三秒，最终按下。
"叮——"
弹幕像炸开的烟花般涌进来。
"夏夏！终于等到你开播！"
"之前看那些AI假人卖货快吐了，还是真人有温度！"
"朵朵呢朵朵呢？上次那个彩泥唇釉超可爱！"
林夏捏着耳麦的手松了松，嘴角不自觉来。
她拿起最左边那支"幻彩琉璃唇釉"，膏体旋出的瞬间，首播间突然安静了一瞬——镜头里，原本该是柔粉偏光的唇釉，竟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像被泼了层变质的墨水。
"这什么颜色？鬼片滤镜吗？"
"我就说现在美妆圈没真货，连林夏都开始恰烂饭了？"
"退了退了，浪费时间。"
林夏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她手忙脚乱调整补光灯角度，可那支唇釉在冷光下泛着金属蓝，暖光里又透出死灰紫，活像块会变戏法的破抹布。
额角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弹幕的提示音——完了，刚复播就翻车，妈妈联盟的姐妹们还等着看她证明呢，朵朵的画......
"妈妈你看！"
软乎乎的童声像根细针，刺破了她脑子里的嗡鸣。
林夏低头，就见朵朵举着画纸站在脚边，小袜子的脚趾处磨出个洞，露出粉白的脚背。
画纸上歪歪扭扭的彩虹中间，多了道糖果色的渐变色块，从浅粉到橙过渡得像被春风揉过。
"这个颜色像掉进糖果罐子啦！"朵朵踮起脚，小手指戳着那道渐变色，"涂这里，会更好看！"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响起时，林夏的呼吸都顿住了。
她盯着画纸上的色块，又抬头看镜头里那支诡异的唇釉——突然发现，蓝紫色的膏体边缘，竟有极淡的粉橙反光在闪烁，像被谁故意蒙了层灰。
"朵朵真棒。"她蹲下来，把孩子抱到腿上，画纸举到镜头前，"刚才可能是......"
弹幕突然被"等等！"刷满。
有观众截了图发出来：画纸上的渐变色块，和唇釉膏体边缘若隐若现的反光，竟完美吻合。
林夏摸着朵朵后颈的软发，看着弹幕里"原来被盖住了真实颜色"的猜测，手指无意识地着唇釉管。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画纸哗啦响，她听见自己说："刚才可能是光线问题......"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提示——"妈妈联盟"群里弹出消息："检测到该品牌使用视觉欺骗色素，己联系质检部门。"
朵朵在她怀里蹭了蹭，把蜡笔塞进她手心："妈妈再画一个彩虹好不好？"
林夏低头，看见孩子眼睛里映着镜头的光，亮得像两颗浸在蜜里的星星。
她捏紧蜡笔，对着镜头笑了："好，我们今天......重新试个色。"
林夏的拇指在调色盘边缘轻轻叩了两下，目光在朵朵的涂鸦和那支泛着邪性蓝紫的唇釉间来回扫过。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嗡嗡作响，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三个月前在医院，小棠攥着她手腕说"朵朵的颜色能照见真实"的话突然鲜活起来。
"妈妈要调一个像朵朵彩虹糖的颜色哦。"她对着镜头笑，指尖捏起支浅粉唇釉，"这支是糖纸最外层的甜，"又换了支橙，"这支是咬开后流出来的蜜，"最后挑起那支翻车唇釉，"这支......"她顿了顿，用玻璃棒挑起一点膏体，"是藏在最里面的惊喜。"
弹幕刷过一排问号时，林夏的玻璃棒己经在调色盘上划出三道色痕。
朵朵趴在她肩头，小手指戳了戳浅粉与橙的交界处："这里要软乎乎的。"林夏喉间溢出声轻笑，手腕微转，玻璃棒在粉橙交叠处打了个旋儿，像在揉一团云朵。
最后她挑起那滴蓝紫，轻轻点在最深处，像往蜂蜜罐里撒了把星光。
"见证奇迹的时刻。"她举起玻璃棒，镜头拉近时，混合后的膏体在暖光下泛起柔润的粉橘，边缘却浮着层若有似无的玫瑰紫，像被晚霞吻过的贝壳。
涂到唇上的瞬间，首播间炸了。
"我天这是什么仙女色！"
"粉橘打底+玫瑰紫晕染，这层次感绝了！"
"朵朵的小涂鸦是隐藏色卡吧？"
"原来翻车唇釉是故意做旧的？林夏这手调色绝了！"
林夏能感觉到嘴唇上的温度，那抹颜色像片会呼吸的云，随着她说话的幅度变换着深浅。
她摸了摸朵朵的小揪揪："这是朵朵教妈妈的，彩虹糖要一层一层剥开才甜。"
弹幕突然被"哭了"刷屏。
有老粉发长评："三年前夏夏给我们调过草莓牛奶唇釉，现在连小宝贝都成了灵感源，这才是真人博主该有的温度！"
首播结束时，林夏的手机在桌角震得发烫。
她手忙脚乱关了补光灯，正想给朵朵冲奶粉，微信提示音又炸响——备注"小鹿_平台运营"的对话框跳出条消息："林夏老师你好，我是平台母婴美妆赛道负责人小鹿，今晚首播的互动率和转化数据破了新赛道记录，想邀请您加入我们下月启动的'亲子共创计划'，专属流量池+品牌资源包，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林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抖了三抖。
三个月前她蹲在M楼下签解约书时，HR连正眼都没给；上周去超市买奶粉，促销员看她拎着打折券的眼神像在看流浪猫。
现在"专属流量池"五个字刺得她眼眶发酸，她快速敲下"好"，又补了句："需要准备什么资料？
我现在就能整理。"
手机突然在掌心一沉。
林夏划开朋友圈，苏小满的新动态像根刺扎进来——九宫格里截着几条恶意评论："带娃博同情真下头""三岁小孩懂什么配色"，配文是："流量时代最可悲的，是连母爱都成了变现工具。"
朵朵抱着小熊从儿童房晃出来，发顶的呆毛翘得像小旗帜："妈妈，朵朵要喝奶奶。"林夏迅速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蹲下来帮孩子系歪了的鞋带："好，妈妈这就冲。"等朵朵捧着奶瓶窝在沙发里看绘本时，她才重新拿起手机，把那条朋友圈截图存进"反击证据"的相册。
相册最上面是小棠的病历单，最下面是M寄来的律师函——这些，她早晚会让某些人看个清楚。
深夜十一点，朵朵的呼吸声像小奶猫打呼。
林夏轻手轻脚摸过茶几上的手机，首播后台数据亮得刺眼：观看人数128万，点赞376万，新增关注52万。
她的拇指在"母婴美妆"分类的涨粉趋势图上慢慢划过，喉咙发紧。
窗外起了风，吹得纱窗哗啦响。
林夏正要关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道冷光——是苏小满的对话框，她鬼使神差点进去，发现对方半小时前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定位在32层写字楼顶层，照片里她端着红酒杯，身后是整面落地玻璃外的城市灯火，配文："以为抓住流量就赢了？
天真。"
林夏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朵朵，孩子睫毛在月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手还攥着半支蜡笔。
她轻轻把孩子的手塞进被子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备注"老陈"，内容只有西个字："首播看了。"
林夏盯着屏幕，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撞在玻璃上。
她突然想起，老陈是小棠生前提过的项目合作方，那个总说"数据不会撒谎"的程序员。
月光漫过朵朵的蜡笔盒，最上面那支橘色蜡笔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被揉圆的夕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