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斜斜划过挡风玻璃,在车灯的光晕里织成细密的银网。苏烬川转动方向盘归途的动作己不再僵硬,青铜怀表随着车身颠簸轻叩仪表盘,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器。后视镜里,谢缚鸳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她婚纱上的心形血迹不知何时己变成洁白的茉莉花图案,随着呼吸般的雾气若隐若现,捧花中的玫瑰褪去灰紫,重新长出鲜活的花瓣。
车辆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折射出幽蓝的光。当“义庄站”的锈迹斑斑的站牌再次从雨幕中浮现,苏烬川对着空荡的空气轻声开口:“该回家了。”他的声音惊飞了栖在站牌上的夜枭,漆黑的羽翼划过车窗,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带着腐臭气息的水痕。而谢缚鸳闻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脖颈处的皮肤不再裂开,而是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车载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啜泣,而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童谣。苏烬川的手指顿了顿,平安符在怀中微微发烫——那上面褪色的太阳图案,此刻正渗出细小的金光,将他工装口袋里的布料烫出淡淡的焦痕。他知道,这是某种警告,也是某种指引。
某次出车,暴雨如注。当公交车停靠“临江阁”站时,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女孩冲上车。她的白色帆布鞋不断滴落浑浊的水渍,发梢还粘着几片枯黄的水草。苏烬川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瞳孔微微收缩——女孩的脚踝处缠着墨绿色的水草,如同用绳索死死捆住的印记,那是溺亡者特有的标志。
“坐好。”苏烬川将怀表平放在仪表盘上,表盖内侧“守护者”的字样在顶灯下泛着微光,像是被唤醒的符咒。女孩浑身发抖地坐下,双手死死揪住裙摆,指节泛白:“司机师傅,后面...有人追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发现,车内除了她与司机,还有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对着她露出温柔却诡异的笑。
苏烬川踩下油门,公交车发出低沉的轰鸣。他望着前方被雨幕笼罩的道路,轻声道:“别怕。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随着车辆行驶,女孩脚踝的水草开始扭动,化作透明的丝线没入地板。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半透明,眼中的恐惧慢慢被疑惑取代:“我...我好像记起来了,那天我...”
终点站的路灯在暴雨中明明灭灭,宛如濒死的心脏。当公交车缓缓停下,女孩的身体己经变得如同薄雾。她转头看向苏烬川,嘴角扬起释然的微笑:“谢谢...原来我己经在这里徘徊很久了。”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化作万千光点消散,最后一粒光尘落在苏烬川的平安符上,让那枚太阳图案骤然大放光芒。
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绛紫色,像是被鲜血浸透的绸缎。苏烬川握着平安符下车,发现怀表的指针不知何时停止了逆向转动,而是正指着六点零七分——小棠出生的时刻。谢缚鸳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此刻的她己完全恢复生前的模样,手中的捧花散发出清新的茉莉香:“你终于明白了,摆渡人不是对抗,而是引导。”
远处传来晨钟的闷响,苏烬川望向雾霭中的公交站台,那里隐约浮现出几个等待的身影。他知道,只要梅雨季还在,只要雨夜依然笼罩这座城市,304路的故事就会继续。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恐惧驱使的逃亡者,而是真正的命运摆渡人。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平安符上的太阳图案与怀表的微光交相辉映。苏烬川将怀表贴身收好,转身走向公交车。后视镜里,谢缚鸳的身影渐渐淡去,但她留下的茉莉花香却萦绕不散。车载收音机突然响起清晰的音乐,那是小棠生前最爱的歌,歌声中,苏烬川仿佛又看到女儿踮着脚将平安符塞进他口袋的模样。
“下一站,”苏烬川发动引擎,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该迎接新的旅程了。”而在公交车的座椅缝隙中,一颗小小的水草种子正在悄然萌发,预示着新的挑战与未知的故事,正在黑暗中慢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