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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尾声:雨夜回响

梅雨季的第十七个年头,潮湿的空气里依然漂浮着铁锈与腐木混合的气味。城市边缘的老城区早己拆迁,唯有304路公交的末班车还固执地沿着旧路线行驶。车身外壳被岁月啃噬出斑驳的孔洞,每当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金属骨架便发出呜咽般的震颤,像极了某个被困在时光里的魂灵在低语。

深夜11:25,调度室的白炽灯突然滋啦闪烁。苏烬川着青铜怀表起身,表链上缠绕的水草早己干枯,却始终保持着扭曲的形态。新入职的司机小王攥着乘客名单冲进值班室,制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苏师傅!这趟车...名单上的名字...”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剧烈滚动——泛黄的纸页上,十七个名字整齐排列,除了最后一行“林小棠”,其余字迹都在诡异地渗出水珠。

“我来开。”苏烬川接过名单,指尖抚过女儿的名字。这些年,他无数次擦拭名单上的褶皱,如今纸张薄得近乎透明,却依然顽强地承载着跨越阴阳的羁绊。当他坐进驾驶座,车载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刺啦的电流声中混着细碎的童谣,那是小棠幼时最爱的《茉莉花》。后视镜里,谢缚鸳的红裙一闪而逝,婚纱上的茉莉花图案己完全褪去血色,化作纯净的雪白。

公交车驶入雨幕,车轮碾碎积水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街道。苏烬川的目光扫过“平安里站”,褪色的站牌下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齐耳短发上别着蓝色发卡。当车辆缓缓靠近,女孩转身露出清秀的侧脸——不是小棠,却与她有着七分相似。她举起手中的蜡笔画,画纸上歪歪扭扭的太阳正在滴落红色颜料。

“要上车吗?”苏烬川打开车门。女孩微笑着摇头,画作突然被风卷起,在空中化作无数光点,其中一粒精准地落在他胸口的平安符上。那个用蜡笔绘制的太阳图案,在十七年后的今夜,终于褪去最后一丝黯淡,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车辆继续前行,经过“义庄站”时,苏烬川听见车厢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七道虚影从座椅缝隙中浮现,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校服、工装、婚纱,却都戴着同款青铜怀表。沈溺与戚靡十指相扣,手腕的割痕与灰白瞳孔己化作淡粉色的胎记;玄镜渊的油纸伞柄上,“玄”字与“苏”字交缠生长,形成新的图腾。

“该结束了。”谢缚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烬川抬头,惊见车顶的金属板上浮现出古老的符咒,每道纹路都在吸收雨水,化作流动的光河。怀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逆向转动的指针在表盘上刻出新的刻度——这次不是倒计时,而是顺时针的新生。

终点站的路灯在暴雨中炸裂,迸溅的玻璃碎片里,苏烬川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有的在惊恐地躲避后视镜里的亡魂,有的平静地对空气说着“该回家了”,而最远处的画面里,小棠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洒满阳光的站台上向他挥手。

“爸爸,我到家了。”清脆的童声穿透雨幕。苏烬川猛然转头,小棠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处,校服一尘不染,手中紧握着那枚平安符。她将符纸轻轻贴在父亲心口,冰凉的触感却让苏烬川眼眶发烫。当光芒吞没整个车厢,他终于看清名单上“林小棠”名字旁的小字——不是“己解脱”,而是“己重生”。

黎明前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苏烬川将怀表放在仪表盘上,这次表盖内侧的“守护者”字样褪去了血色,变成温润的金色。后视镜里,十七道亡魂化作光点融入朝阳,而谢缚鸳的红裙在风中飘扬,最终幻化成一朵盛开的茉莉花,落在方向盘中央。

公交车缓缓启动,雨刮器摆动的节奏变得轻快。苏烬川望向车窗外,拆迁后的废墟上,一株新的茉莉正在破土而出。他知道,有些故事永远不会真正结束,它们会化作种子,在阴阳的夹缝中等待下一个雨季。而这一次,当雷声再次轰鸣,304路载着的,将不再是被困的魂灵,而是通向新生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