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碾过城郊斑驳的柏油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苏烬川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挡风玻璃外的雨幕不知何时己化作浓稠的白雾,将车身层层裹住。顶灯在雾霭中晕染出幽绿的光晕,映得仪表盘上的指针像是浸在毒液里,泛着诡异的青芒。他下意识摸向胸口的平安符,蜡笔画的太阳边角己经磨得发毛,却在此时突然变得冰冷,仿佛触到了深秋的霜。
“该核对乘客名单了。”苏烬川吞咽着喉间的干涩,伸手去够副驾上的登记簿。泛黄的纸页在顶灯下泛着青灰色,像是某种生物半透明的皮肤。当他的目光扫过乘客姓名栏时,手指突然如遭雷击般僵住——“林小棠 2020.07.15”,那行字迹像是用暗红墨水写成,在纸面凸起细密的颗粒,正是女儿车祸离世的日期。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其他乘客的登记时间横跨三十年,最近的记录停在三天前,死因栏无一例外写着“意外”,每个字都工整得如同印刷体,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机械感。
“司机师傅,你听过‘十七人诅咒’吗?”戚靡的声音从后排飘来,带着令人牙酸的黏腻。苏烬川透过后视镜望去,只见她苍白的脸埋在沈溺肩头,瞳孔灰白如死水,发丝间垂下的水珠落在沈溺脖颈的割痕上,伤口处翻卷的皮肉里竟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沈溺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两排染血的牙齿:“每到雨夜,这辆车就会接上该走的人...”他的话音未落,玄镜渊的油纸伞突然重重戳在地板上,发出闷雷般的声响:“莫要吓他,该来的总会来。”伞面画着的鬼面在顶灯闪烁间,嘴角似乎咧得更开了。
突然,车身剧烈震颤,苏烬川猛地踩下刹车。仪表盘的玻璃震出蛛网般的裂痕,车载收音机爆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混着孩童尖锐的哭喊声。透过雨雾,他看见路边立着块残破的公交站牌,锈迹斑斑的“义庄站”三个字下,密密麻麻站着人影。他们穿着湿透的衣物,皮肤泛着尸斑般的青灰,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淌出黑水,却齐刷刷地转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公交车。
“就是这里...”谢缚鸳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苏烬川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后视镜里,她捧花的花瓣正在片片脱落,落地时化作带血的指甲,在过道上堆成小小的坟冢。她缓缓起身,婚纱下的双腿己化作森然白骨,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仿佛有人用骨节敲击着死亡的节拍。“当年他就是开着这样的公交车,把我骗到这里...”她的脸开始腐烂,露出底下青紫的肌肉组织,脖颈的勒痕却愈发鲜红,“说要带我去看最美的日出,可终点站根本没有太阳...”
车内温度骤降至冰点,苏烬川的睫毛上结起白霜。他摸到口袋里女儿的平安符,却发现蜡笔画的太阳不知何时被血红色覆盖。沈溺与戚靡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十指相扣处渗出黑色粘液,在座椅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孔洞。玄镜渊打开青铜怀表,逆向转动的指针发出蜂鸣,表盖内侧隐约可见半行模糊的刻字:“十七...替...”
“不...不可能...”苏烬川的后背紧贴着座椅,冷汗浸透工装。他突然想起接手这份工作时,站长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发车前调度室墙上那幅被撕掉角落的线路图——此刻在记忆里拼凑出可怕的轮廓。谢缚鸳的白骨手己经搭上驾驶座椅背,腐臭的气息喷在后颈:“你闻到了吗?终点站的味道,和当年一样...”
公交车的发动机突然发出垂死的哀鸣,车轮下的地面传来空洞的回响,仿佛正碾过一具具白骨。苏烬川颤抖着看向乘客名单,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时出现在末尾,登记日期正是今夜,死因栏的“意外”二字正在缓缓渗出血珠。而车窗外,义庄站的亡魂们开始缓缓移动,他们伸出腐烂的手臂,指甲缝里嵌着水草与泥土,朝着公交车的方向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