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木屐碾碎碑前青苔时,砖缝里渗出的血珠突然聚成细小的鹤形,振翅撞向《鄂州记》碑面。朱漆剥落的碑额下,“同治三年重建”的鎏金字突然扭曲,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血指印。
场景1:碑廊迷踪·血字显形
碑面渗出的暗红在沈砚袖角晕开,化作咸丰年间的熊熊火光。他看见:十二岁童子抱着燃烧的梁柱跳入江心,其母持剑割下一绺长发,血祭江神祠的砖壁,砖面显形“楼存人亡,楼毁人囚”——正是他掌心胎记的倒写。
“公子好兴致,深夜读碑?”
金钗老妪的声音从碑后传来,鬓间点翠金钗折射出诡异的光,钗头雕着缩小的黄鹤楼,飞檐处嵌着半片泛青的指甲——那是匠人被埋时挣扎留下的断甲。她的裙裾扫过碑阴,露出被绿锈覆盖的字迹:“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却在她走过的瞬间,笔画间渗出暗红,显形为“危楼高百尺,役夫血来筑”,每笔都是役夫指纹的重叠。
“吾夫督工时,每夜都听见地基下有‘减木三分’声,”老妪指尖划过碑面,金钗刮下的绿锈竟带着体温,“后来才知道,是匠人被埋时用指骨刻魂灵于砖。”她转身时,裙摆扬起的砖粉在月光下显形,竟是无数“奠”字在碑面游走。
沈砚的指尖触到碑阴凹陷处,那里刻着极小的“沈”字,与他掌心胎记的尾纹完全一致。当老妪走过他身侧,袖中飘出半片纸页,上面“每建楼必祭百人”的字迹被胭脂染红——那是用匠人血与贵妇胭脂混写的秘辛。
场景2:舫轩惊变·琴腹哭魂
焦尾琴横陈在舫轩案头,琴弦上缠着的白发在风中颤动,沈砚凑近细看,发现那是数根断发,发尾焦黑如遭火焚,每根发丝都编着极小的“护”字——正是序章中老叟背骨刻字的笔画。
“伯牙摔琴日,吾等断指为弦,血写诗句换得‘白云千载’……”
琴腹内传来含混的哭声,像无数魂魄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沈砚伸手抚琴,琴身突然震动,木屑纷飞处,露出腹内刻满的人名,首位正是“沈开山”——祖父的名字。纸鹤从琴弦间飞出,鹤翼朱砂写着“崔颢题诗日,童子坠楼血渍成句”,鹤爪紧攥半片残页,边缘焦黑处显“楼魂志”三字。
他展开残页,墨迹在月光下显形:“唐永泰元年重建,取童子血渍砖成句,文人润色为‘白云千载空悠悠’……”焦尾琴突然发出裂响,琴弦崩断处,断发飘落,露出琴腹内侧的血书:“每字成,必祭一童男童女,血浸竹简,方得流传。”
沈砚的胸口突然刺痛,砖纹胎记从心口蔓延至锁骨,与琴腹刻字形成灼热的共振。“赤鳞”剑鞘应声脱落,露出祖父当年在狱中刻下的血字:“楼以血起,必以血终——吾孙切记,文人诗句皆断指所书。”剑刃映出他的面容,竟与壁画中断指童子重叠,左眼下方浮现出与琴腹刻字相同的砖纹。
场景3:白衣现形·断发牵魂
琴腹内飘出片素白衣角,白衣女子立在焦尾琴上,衣袂染着咸丰年的江雾,袖口绣着未完成的“祭”字,每笔都缺最后一道血痕。她发间别着焦尾琴的断弦,递出半片断发时,沈砚闻到焦糊的血腥气——正是序章中石阶血痕的味道。
“咸丰年,吾母断发血祭,发间编着护子咒,却困吾魂于琴。”女子的指尖掠过沈砚胸前胎记,断发突然发光,与砖纹拼出完整的“祭”字,“君之胎记,是吾母用断发蘸血所刻,当年楼基崩塌时,吾与君同困砖堆……”
她眼瞳中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洪武年冬夜,祖父持剑劈开的砖堆里,襁褓中的沈砚啼哭不止,砖面渗出的血自动在他掌心烙下纹路;咸丰年焚楼,女子的母亲将断发系在她腕间,转身跳入火海,断发尾端的焦黑,竟与沈砚剑鞘鹤羽残片的灼痕一致。
“原来,我们早己被刻进同一面砖。”沈砚低语,胎记蔓延至锁骨,形成与焦尾琴腹相同的楼基图案。女子的指尖划过他手背,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琴腹相同的人名——沈开山、李阿三、张石匠,都是百年前被封入地基的匠人。
金钗老妪的笑声突然从碑廊传来:“好个‘护子咒’,终究护成了楼中魂灵的引路人!”她的金钗此刻插在《鄂州记》碑顶,钗头匠人指甲发出微光,竟在碑面拼出“沈砚,第十七代祭魂人”。
白衣女子突然剧烈颤抖,化作纸鹤撞向沈砚胸口,鹤喙中掉出半片玉璜,刻着“建武十七年”的江豚纹——正是祖母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沈砚终于想起,玉佩内侧的划痕,原是祖父血祭时留下的剑痕。
“小心!”女子的声音混着琴鸣,沈砚转身,见金钗老妪的裙摆扫过之处,碑刻纷纷开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断指——每根指节都刻着文人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的笔画间,嵌着风干的血痂。
焦尾琴突然自燃,琴腹内的《楼魂志》残页腾空,上面的字迹如活物游走,最终聚成“祭楼者,必被楼祭”六个血字。沈砚的砖纹胎记己蔓延至咽喉,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碑廊游走,每经过一块碑刻,砖纹便与碑中匠人指痕重合,仿佛整座黄鹤楼正在将他吞噬。
金钗老妪的金钗“当啷”落地,露出底下刻着的“奠”字,与老叟背骨的刻痕完全一致。她的面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由无数砖纹拼成的脸,每道纹路都是匠人临终前的号叫:“吾等被磨成砖粉,方得文人一句诗!”
沈砚握紧祖父的血剑,剑鞘指痕与碑阴的“沈氏第十七代”严丝合缝。白衣女子化作的纸鹤突然展翅,鹤翼扫过焦尾琴灰烬,显现金陵祖祠的壁画——祖父跪在砖堆前,怀中抱着的襁褓,正是沈砚出生时的襁褓,上面绣着的,竟是与白衣女子袖口相同的“祭”字残纹。
“下一站,易水寒潭。”纸鹤的声音混着女子的呜咽,“那里沉着能斩断锁魂链的剑鞘,还有……”
话未说完,舫轩突然震动,碑廊传来砖石崩塌的巨响。沈砚望向《鄂州记》碑,发现“同治三年重建”的鎏金字己完全剥落,露出底下用断指血写的真相:“楼毁人囚,楼存人亡,千年如此,无人得免。”
金钗老妪的身影渐渐透明,临终前指向沈砚胸口:“你以为自己在揭破秘密?不,你只是楼中魂灵写下的,第十七代祭文……”
沈砚低头,见掌心胎记己化作完整的黄鹤楼砖图,每块砖上都刻着“沈”姓,而在砖图中央,赫然是焦尾琴腹内祖父的名字——沈开山。江心传来水鬼市的唱和,这一次,浮尸们举着的陶盏拼成了“祭文始”三字,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碑廊的风卷起《楼魂志》残页,上面的字迹仍在生长:“当沈氏子孙掌纹成砖,黄鹤楼的每片琉璃,都将映出十七代人的血与骨……”沈砚的视线穿过碑刻,看见顶层栏边不知何时立着个新客,青衫负剑,与他初登楼时的模样分毫不差——那是下一个,即将被楼中魂灵选中的,第十八代祭魂人。
焦尾琴的余烬突然发出清响,沈砚听见千万个声音在砖缝里低吟:“楼以血显,文以骨成,沈氏子孙,永困楼中……”他摸向胸口,那里的砖纹正在发烫,与剑鞘指痕、老叟的背骨刻字、金钗老妪的断甲,共同组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祭”字。
至此,碑廊的血书砖纹终于显形——那些被文人墨客吟诵千年的风雅,从来都是匠人断指、役夫血书、童子坠楼所化的冤魂,而沈砚掌心的砖纹胎记,正是打开这层血腥画皮的,第十七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