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山脉的夜总比别处冷三分,林惊鸿蜷缩在破庙梁上时,左肩的骨翼突然发出脆响。新生的黑羽刺破皮肤,每片羽尖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落地即腐蚀青砖,在地面留下焦黑的羽形灼痕——与《山海残卷》中记载的“蚩尤战羽”分毫不差。
“又要失控了么……”他盯着掌心的倒刺,那些原本细小的肉瘤己长成鳞片状,正沿着手臂爬向心口的血玉。三日前在易水河畔,他无意识猎杀了整队墨衣卫,将他们的眼睛剜出,用墨色的发绳串成珠链,此刻正挂在《山海残卷》的扉页间,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庙外传来马蹄声,三盏灯笼在夜色中摇晃,照出赶路人惊恐的脸。林惊鸿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骨翼本能地展开,带动左肩伤口撕裂——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第二根翼骨,形状竟与女娲祭坛上的图腾完全一致。
“救、救命!”
赶路人的惨叫戛然而止。林惊鸿落地时,指尖己掐入对方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山海残卷》上,竟让纸页自动翻至新的篇章:“骨翼初成,需以人眼为引,方可看见神权裂隙。”他木然地剜出眼球,串在己有十九颗珠子的链上,耳中响起蚩尤残魂的低吟:“还差八十一颗,便能打开咸阳宫的弑神阵。”
五更天,陆青衣贴着山壁前行,袖中青铜镜突然发烫。镜面上,林惊鸿的倒影正在破庙中悬挂新的眼瞳,他的骨翼己完全成型,每根翼骨末端都刻着镇魔司的灭魂咒——那是用墨衣卫的骨血新刻的。
“小姐,前面是乱葬岗。”随从低声提醒,手按剑柄的手在发抖,“昨夜又有商队失踪,幸存者说,看见个背生黑翼的人,用眼球当灯笼。”
陆青衣握紧父亲遗留的镇魔剑,剑鞘上的饕餮纹突然发出微光。她乔装成货郎,腰间藏着从易水寒潭捞出的徐夫人匕首,刀柄上的蚩尤血纹正在发烫,与她腕骨的胎记产生共鸣。
破庙的木门“吱呀”裂开条缝,腐血与墨汁的气味扑面而来。陆青衣踏过门槛的瞬间,脚下青砖突然凹陷,露出底下堆满的眼球——每颗都刻着镇魔司的符文,正是林惊鸿这些日子的“收藏”。
“陆姑娘,你来得正好。”
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林惊鸿倒挂在屋梁,骨翼遮住半张脸,眼中倒映着她腰间的匕首:“徐夫人匕首,蚩尤血纹,还有……”他突然逼近,鼻尖几乎触到她左眼,“你父亲用自己的眼球换给你的、能看见神罚锁链的眼。”
陆青衣本能地后退,镇魔剑出鞘三寸。当两兵相击,溅起的火花突然在地面映出幻象:女娲站在祭坛中央,斩下自己的尾椎骨,血液飞溅处,诞生了第一枚锁魂金链,而链尾系着的,正是襁褓中的林惊鸿。
“你看,我们从出生起就是棋子。”林惊鸿的指尖划过她腕骨的胎记,倒刺渗出的黑血在她皮肤上画出锁链形状,“神用我的血铸剑,用你的眼锁魂,可他们忘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九尾狐图腾,“人牲的血,从来不甘被奴役。”
陆青衣的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镜中倒影突然重叠了父亲被处决的场景:他同样背生骨翼,眼中倒映着镇魔司的令旗,而那骨翼的形状,竟与林惊鸿的如出一辙。“原来,你父亲也是人牲。”林惊鸿轻笑,骨翼扫落梁上积雪,“当年他偷走女娲尾椎骨碎片,才让你活到现在。”
庙外突然响起狼嚎,白无常的巨目在云层中睁开。陆青衣被强光震倒,却在识海中看见完整的上古秘辛:
五百年前,青丘祭司(林惊鸿之母)偷走补天血玉,将尚未成型的人牲(林惊鸿)藏入人类襁褓,腕骨的齿痕是启动血玉的钥匙;镇魔司初代指挥使为掩盖神权真相,制造“妖物屠村”假象,却在林惊鸿母亲的香囊上,留下了九尾狐面的绣纹——那是青丘祭司的标志。
“他从出生起,就是打开神罚封印的钥匙。”白无常的声音在识海炸响,“而你,陆青衣,体内流着的,是当年斩下女娲尾椎骨的神使血脉——你们的相遇,是神罚的轮回,也是颠覆的开始。”
陆青衣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镇魔剑己抵住林惊鸿咽喉,而对方眼中倒映的,不是恐惧,而是解脱。“动手吧,”他低声说,“用你的神使血,斩下我的人牲头,让神权继续歌舞升平。”
但她的手在发抖。镜中幻象仍在脑海中回荡:林惊鸿的母亲在火海中微笑,将血玉塞进襁褓;父亲在狱中刻下“惊鸿”,用自己的眼球换得女儿的生存。这些画面与镇魔司卷宗里的“妖物传说”完全相悖,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我不会杀你。”陆青衣收剑,指尖抚过他腕骨的齿痕,“但我要带你去咸阳宫,去看看神权究竟在害怕什么——”
话未说完,破庙突然震动,万千黑羽从天而降。林惊鸿的骨翼发出尖啸,竟主动迎向黑羽,每片羽尖都在吸收月光,变得更加锋利。
“来不及了。”他望向天际,神罚锁链的光辉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神己经察觉人牲的觉醒,他们要启动最后的补天仪式——用我的骨血,重新封印青丘。”
白无常的巨目再次收缩,瞳仁里映出咸阳宫的场景:镇魔司指挥使正在祭坛前献祭,九十九具人牲骸骨排列成女娲尾椎骨的形状,而祭坛中央的凹槽,分明是为林惊鸿的血玉准备的。
“陆姑娘,”林惊鸿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徐夫人匕首塞进她掌心,“用蚩尤血纹划破神罚锁链,去告诉世人——”他的声音被骨翼生长的剧痛打断,“山海经里的血不是墨,是神埋在人间的,最锋利的反骨。”
庙外传来镇魔司特有的号角声,三百墨衣卫己将破庙包围。陆青衣望着林惊鸿逐渐被黑羽覆盖的身体,突然想起白无常展示的秘辛:人牲觉醒时,骨翼会覆盖神罚咒文,每片黑羽都是对神权的控诉。
“我会带着你的血,去劈开神罚锁链。”她低声说,将自己的袖箭刺入他肩窝——那是能暂时压制妖力的神使血箭,“但在那之前,你要活着,亲眼看看,神权的祭坛是如何崩塌的。”
林惊鸿发出痛苦的嘶吼,骨翼扫落半座庙顶。陆青衣趁机甩出蚩尤血纹的锁链,缠住他的腰际——那锁链,正是用当年女娲尾椎骨的碎骨刺制成的。
“记住,”白无常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神罚锁链的节点,就在你左眼看见的、镇魔司令旗的纹路里——”
话音未落,巨目消失,破庙在墨衣卫的火攻中崩塌。陆青衣拖着林惊鸿冲进密道,手中的青铜镜突然映出未来:咸阳宫的屠神剑正在觉醒,而剑鞘上刻着的,正是林惊鸿母亲香囊上的九尾狐面。
至此,骨翼夜巡的恐怖传说,终于揭开了它最悲壮的篇章——当人牲的骨翼划破夜空,神权的夜幕,也将迎来第一缕颠覆的曙光。
而陆青衣不知道的是,她方才刺入林惊鸿肩窝的神使血箭,正与他体内的血玉产生共鸣,在他心口的九尾狐图腾上,悄然刻下了“逆神”二字——那是青丘祭司用生命写下的、对神权的最后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