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的午夜钟声透过书房气窗,惊飞了梁上栖息的蝙蝠。沈若蘅攥着阿桂给的黑旗队袖管,用发簪撬开了顾砚辞锁在书柜深处的檀木戏箱。福尔马林与雪松香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后退半步,血玉镯在腕间发出低鸣。
“吱呀——”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断指标本滚出,指甲呈青黑色蜷曲状,指节处刻着细小的藤蔓花纹——和暗渠里冻僵者的指甲一模一样。沈若蘅捂住嘴,看见箱内整齐码放着六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不同的人体组织:
- 标注“1895.7.15”的颅骨标本,枕骨处有规则的钻孔,孔内残留着青黑色结晶;
- 一卷用银线缝合的人皮,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寄生体脉络,与书房解剖图互为镜像;
- 半片嵌着母巢碎片的肋骨,在血玉镯的光芒下发出蓝白色荧光。
“卖艺道具……”沈若蘅想起顾砚辞在暗巷里的托辞,指尖触到玻璃罐,发现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着细小的孢子——这不是普通的标本,而是活生生的寄生体组织培养皿。
戏箱第二层铺着黑丝绒,放着支镶金的注射器,针头还沾着深蓝色的凝露残液,旁边是个贴着“临时抑制寄生体活性”标签的绿色药瓶。她拔开瓶塞,闻到浓烈的薄荷脑气味,这是19世纪欧洲用来麻痹神经的镇静剂,显然顾砚辞用它来压制日光下的寄生体暴走。
“原来先生在日光下行动的秘密……”她想起旧城区巷战中他短暂暴露在阳光下的场景,难怪事后需要月光自愈,这绿色药剂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
箱底垫着面褪色的黑旗队旧军旗,骷髅旗角绣着与顾砚辞棺钉领带夹相同的藤蔓图案,旗面中央烧出个月牙形破洞,边缘焦黑的纤维里竟嵌着细小的母巢碎片。沈若蘅想起阿桂说的“月牙形疤”,难道这破洞与顾砚辞后颈的疤痕有关?
“夫人在找什么?”
顾砚辞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沈若蘅惊得转身,戏箱里的玻璃罐在她袖口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男人站在书架后,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胸前的棺钉领带夹恰好映着军旗上的藤蔓纹。
“先生的‘卖艺道具’,”她指着玻璃罐里的断指,“和黑旗队的旧军旗,倒是般配。”
顾砚辞走近时,沈若蘅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脑味——正是绿色药剂的气味。他低头看着戏箱里的标本,指尖划过颅骨上的钻孔:“1895年黑旗队在灯塔地下室做的实验,”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个颅骨的主人,是第一个被注入寄生体碎片的码头工人。”
“所以先生的‘血友病史’,”沈若蘅拿起绿色药瓶,“是用这些‘道具’演给世人看的?”
顾砚辞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不然你以为,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的‘怪物’,如何在雾都立足?”他指向军旗上的月牙形破洞,“1895年我母亲用灯塔血脉封印核心时,母巢碎片爆炸烧穿了军旗,也在我后颈留下了这个疤。”
沈若蘅看着他后颈露出的月牙形疤痕,与柳月娘小臂的齿痕形状相同。原来那不是咬伤,而是母巢碎片爆炸的灼伤。她想起戏箱里的人皮标本,突然意识到,顾砚辞收集这些不是为了研究,而是在记录百年前的血债。
“绿色药剂能压制寄生体,”她晃了晃药瓶,“但会加速母巢碎片的侵蚀,对不对?”
顾砚辞的眼神暗了暗,从戏箱里取出支铜质针管:“1905年我用黑旗队的‘老方子’配的,每次使用相当于在心脏上刻一刀。”他卷起袖口,青黑色藤蔓斑比往常更深,“赵老虎现在用的孢子药剂,就是改良了这个配方。”
书房外传来卫兵巡逻的皮靴声,沈若蘅看着戏箱里的黑旗队军旗,终于明白顾砚辞为何留着这些“道具”——它们不仅是罪证,更是他与黑旗队百年纠葛的物证。而那个标注“临时抑制”的药瓶,道破了他维持人形的真相:所谓的“人性”,不过是用药剂和演技堆砌的假象。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她握紧血玉镯,“用我的血来彻底摆脱这些?”
顾砚辞猛地抬头,眼中的猩红一闪而过:“夫人以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血液?”他从戏箱底层抽出份泛黄的档案,封皮写着“沈氏灯塔血脉谱系”,里面贴着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画像,甚至包括她幼时在码头玩耍的速写。
“从1895年起,我母亲就在寻找下一位灯塔血脉,”他将档案塞进她手里,“你出生那天,柳月娘在你襁褓里放了枚血玉镯,而我在英国解剖台上,刚取出第二块母巢碎片。”
沈若蘅翻着档案,每一页都贴着血样标签,最新的一页是她三天前刺破指尖的血痕。原来她的一生,从出生起就被纳入了这个百年计划,而顾砚辞的“卖艺道具”,不仅是他的伪装,更是束缚她命运的枷锁。
“所以戏箱里的这些,”她指着那些浸泡的组织,“都是为我准备的‘教材’?”
顾砚辞没有回答,只是将戏箱锁好,檀木表面映着他苍白的脸:“赵老虎的‘兵工厂’正在批量生产孢子炸弹,夫人最好祈祷,你的灯塔血脉足够强大。”他走到窗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后颈的月牙形疤痕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沈若蘅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沈氏谱系”,突然意识到,戏箱里的真相不仅揭露了顾砚辞的过去,更指明了她的未来——要么成为他摆脱寄生体的钥匙,要么和那些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一样,成为百年阴谋的注脚。
“先生的‘卖艺’,”她将谱系塞进袖中,“该收场了。”
顾砚辞回头时,沈若蘅己退到门口,血玉镯的光芒照亮了她决绝的眼神。他看着戏箱上的铜锁,想起1895年母亲留下的遗言,终于明白,有些真相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用“卖艺”来掩饰。
“夫人想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外面全是赵老虎的人,还有被孢子控制的冻僵者。”
“至少比留在戏箱里当标本强。”沈若蘅拉开房门,走廊的风卷起戏箱里的福尔马林气味,“先生的这些‘道具’,还是留给自己慢慢欣赏吧。”
她冲进黑暗的走廊,血玉镯的光芒在前方引路。顾砚辞站在书房中央,看着戏箱上倒映的月光,终于承认,沈若蘅的逃离,或许才是打破百年诅咒的开始。而那些被他珍藏的“卖艺道具”,终究锁不住一个觉醒的灯塔血脉。
窗外传来赵老虎军队的集结号,青蓝色的火把照亮庭院。顾砚辞拿起绿色药瓶,薄荷脑的气味呛得他咳嗽,后颈的月牙形疤痕突然发烫——那是母巢碎片在预警。他知道,沈若蘅的离开不是结束,而是下一场更残酷博弈的开端,而戏箱里的真相,将是他与赵老虎决战时,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