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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铜锁与禁令》

雾都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在顾宅彩绘玻璃上,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色块。沈若蘅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指尖划过一本翻旧了的《海上花列传》,心思却完全不在书页上。嫁入顾宅第西日,她对这座华丽牢笼的陌生感并未消退,反而随着对主人的愈发好奇而加深。

顾砚辞依旧是那个昼伏夜出的影子。昨夜她在餐厅用晚餐时,他曾短暂现身,只在阴影里喝了一杯深红色的液体,说是“葡萄汁”,可那颜色浓得像血,在水晶杯壁上挂出粘稠的痕迹。他没说几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便又消失在楼梯拐角,留下满室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和那股让她心悸的铁锈味。

“小姐,该为先生整理衣物了。”柳月娘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打断了沈若蘅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柳月娘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顾砚辞昨夜换下的西装。按照顾宅的规矩,先生的衣物需由主母亲自整理,柳月娘只在一旁“指导”。沈若蘅点点头,接过托盘,指尖触碰到羊毛面料,竟觉得一丝微寒,仿佛这衣服刚从冰窖里取出。

她提着西装走向自己的房间,柳月娘跟在身后,脚步轻得像猫。走廊里的光线依旧昏暗,东侧那扇紧闭的房门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突兀——那是顾砚辞的书房,从她嫁进来那天起,就从未见人打开过。

“小姐,”柳月娘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有件事,老奴必须提醒您。”

沈若蘅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柳月娘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眼神紧紧盯着东侧的房门,仿佛那是个吃人的虎口。

“先生的书房,”她顿了顿,语气异常严肃,“无论发生什么,死也不能进。先生有严令,擅闯者……后果不堪设想。”

沈若蘅的心猛地一沉。“后果不堪设想”?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心里。什么样的书房,需要如此严厉的禁令?她想起昨夜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想起那低沉的翻书声,还有顾砚辞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味,难道秘密就藏在那扇门后?

“柳妈,那书房里……”她忍不住想问。

“小姐不必多问。”柳月娘立刻打断她,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切的恐惧,“先生的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您只需记住老奴的话,离那扇门远些,越远越好。”

说完,她不再看沈若蘅,径首下楼去了,留下沈若蘅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那扇神秘的房门。雨还在下,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像是某种警告。

沈若蘅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将西装放在床上,开始仔细整理。羊毛面料质感极佳,针脚细密,显然出自顶级裁缝之手。她习惯性地检查口袋,先是右边的内袋,空的;再是左边的外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硬物。

她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那是一枚铜钥匙,约莫寸长,造型古朴,钥匙柄上刻着缠绕的藤蔓花纹,纹路深处还残留着些许发黑的锈迹,显然年代久远。最让她在意的是钥匙孔的位置,那里卡着几根细小的木屑,颜色暗沉,像是从某本陈旧的木板书里时带出来的。

铜钥匙?藤蔓花纹?木屑?

沈若蘅捏着钥匙,心跳不由得加快。这钥匙……会是开哪里的?顾宅里需要用这种古老铜钥匙的地方不多,难道是……东侧那间禁地书房?

她走到窗边,借着昏暗的天光仔细观察钥匙。藤蔓花纹雕刻得极为精细,每一片叶子都栩栩如生,而钥匙的形状,确实与她见过的老式铜锁匹配。她又捻起钥匙孔里的木屑,放在鼻尖轻嗅——除了淡淡的铜锈味,还有一种陈旧纸张和……泥土混合的气息,像是从某个常年不见光的角落里沾染的。

顾砚辞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枚钥匙?他用这钥匙开过什么?那些木屑,是否来自书房里的某本旧书?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柳月娘的警告犹在耳边,“死也不能进”,可这枚突然出现的钥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她无法抑制的好奇心。顾砚辞究竟在书房里做什么?他昼伏夜出,身上的铁锈味,袖口的暗红污渍,还有这枚带着木屑的铜钥匙……这一切是否都与那间禁地书房有关?

她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隙,朝东侧望去。那扇房门依旧紧闭,深棕色的木门上有一个古老的铜锁,锁孔的形状,竟与她手中的钥匙隐约吻合!

沈若蘅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真的是书房的钥匙!

她赶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钥匙在掌心里冰凉,藤蔓花纹硌着她的皮肤。柳月娘的警告和钥匙的诱惑在她心里激烈地斗争着。一边是“死也不能进”的严厉禁令,一边是近在咫尺的秘密,还有那个让她不安的丈夫……

她低头看着钥匙孔里的木屑,忽然想起报社的老校对曾说过,旧书的书脊多用木质插销固定,年代久了,插销会腐朽成屑。难道顾砚辞用这钥匙,打开的是某本古老的木板书?他在研究什么?是家族秘辛,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庭院里的梧桐树在雨中轻轻摇曳。沈若蘅走到梳妆台前,将钥匙小心翼翼地藏进一个雕花首饰盒的夹层里,用一块丝绒布盖好。她知道,这枚钥匙是打开秘密的关键,也是危险的开端。

从这一刻起,那间禁地书房对她而言,不再只是一扇紧闭的门,而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她必须弄清楚,顾砚辞究竟在隐藏什么,他身上的秘密,是否与她父亲的死,与这雾都里隐隐流传的“夜疫”传闻有关?

晚饭时,顾砚辞没有出现。柳月娘说先生“身体不适”,在书房用膳。沈若蘅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心里那点不安又涌了上来。她想起首饰盒夹层里的铜钥匙,想起钥匙孔里的木屑,想起柳月娘那恐惧的表情。

夜深了,雾都陷入沉睡,只有雨声依旧。沈若蘅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侧耳倾听,试图捕捉书房方向的任何声响。果然,在万籁俱寂中,她听到了轻微的、断断续续的翻书声,从东侧那间禁地书房里传来,低沉而诡异,像某种古老的咒语,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响。

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侧那扇紧闭的房门。门缝里没有透出光,只有沉沉的黑暗。但她知道,顾砚辞就在里面,伴着那些古老的书籍,伴着那股雪松香和铁锈味,做着无人知晓的事情。

首饰盒里的铜钥匙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沈若蘅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知道,自己与这枚钥匙,与那间书房,与顾砚辞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扇禁忌之门后的真相,很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黑暗。

雨还在下,雾都的夜,漫长而深邃。沈若蘅看着窗外浓稠的黑暗,第一次觉得,自己嫁入的不是顾宅,而是一个巨大的、布满谜团的深渊。而那枚刻着藤蔓花纹的铜钥匙,就是她踏入深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