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全食的阴影爬上古宅雕花窗棂时,沈若蘅正用发簪撬开书房暗格。雪松香混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在舌尖凝成冰晶,她指尖触到的牛皮档案袋上烫金的“顾砚辞”三字,在血玉镯的绯红光芒中像活物般蠕动。
档案袋里装满了泛黄的诊断书,从1905年留洋医院的“血友病初诊记录”到1920年租界诊所的“凝血因子报告”,厚厚一叠文件将顾砚辞“三十年病史”铺陈得滴水不漏。沈若蘅借落地灯的惨白光线翻看,钢笔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连医生签名的笔锋都如出一辙。
“1905年圣彼得堡医学院诊断……”她指尖停在一张羊皮纸上,碘酒味从纸纹里渗出,“先天性凝血因子VIII缺乏症。”
纸页边缘的火漆印完好无损,却在血玉镯的光芒下显露出底下的水纹暗记——和她祖传怀表内侧的码头图案相同。沈若蘅的心猛地一沉,翻到1910年的“复诊记录”,蓝黑色墨水在泛黄纸页上格外刺眼,而这种进口墨水的流行时间,分明是1920年之后!
“伪造的……”她捏起纸页对着光,看见墨迹下隐约透出的钢笔划痕——这是用现代墨水覆盖了旧笔记的痕迹。档案袋底部突然掉出张便签,上面是顾砚辞独有的狂草,与婚书上的签名分毫不差:
「第37号样本(黄姓)于1927.5.15失效,青斑扩散至心脏。需速寻‘码头血脉’新宿主,沈家女(沈若蘅)符合古籍记载。」
码头血脉!沈若蘅的指尖戳破便签,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剪报——1895年黑旗队货船的照片,帆布上的码头牌坊与她怀表图案严丝合缝。原来“灯塔血脉”的真名是“码头血脉”,而她的沈家,竟与1895年的码头实验有着血缘关联!
“夫人在看什么?”
顾砚辞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沈若蘅惊得转身,档案袋散落一地。男人站在书架后,苍白的脸在月全食的暗紫色天光下泛着青灰,他胸前的棺钉领带夹正在滴血,暗红液体滴在散落的诊断书上,将“血友病”三字晕染成黑色。
“先生的‘病史’,”沈若蘅踢开脚下的1910年诊断书,蓝黑墨水遇血瞬间变成诡异的青绿色,“用1920年的墨水写1910年的病情,是手抖了吗?”
顾砚辞弯腰捡起便签,指腹擦过“码头血脉”西字,纸张边缘立刻焦黑卷曲。“夫人很在意我的病?”他的犬齿在暗紫色天光下闪着寒光,比以往更长更尖,“还是在意‘新宿主’这三个字?”
沈若蘅后退到书桌旁,撞翻了墨水瓶。黑色墨水洒在人皮解剖图上,寄生体的红线遇墨后疯狂扭动,像被激怒的毒蛇。“我家族到底和1895年码头有什么关系?”她攥紧了袖中的1895年扉页,码头牌坊的图案正在发烫。
顾砚辞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沈家世代守护着码头下的‘核心’,1895年黑旗队炸穿码头时,你曾祖母用自己的血封印了寄生体巢穴。”他逼近一步,血玉镯在沈若蘅腕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而你的血,是打开巢穴的钥匙。”
曾祖母!沈若蘅想起幼时祖母讲的“灯塔守夜人”传说,原来那不是故事,而是沈家世代背负的诅咒。她看向解剖图上标注的“核心位置”——正是码头牌坊下的暗渠入口,和老宅的暗渠相连!
“所以你娶我,不是为了血,是为了让我打开寄生体巢穴?”沈若蘅的声音在颤抖,血玉镯的红光映着顾砚辞眼中的猩红,“用我的血复活1895年被封印的‘核心’?”
顾砚辞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棺钉领带夹“当啷”落地,砸在散落的病历上。“是为了终结它,”他的指尖触到她的手腕,血玉镯的寒意让他猛地缩回手,指腹留下淡淡的红印,“1895年我母亲用命封印的东西,我要亲手毁掉。”
母亲!沈若蘅想起墙上的血字“辞”,想起暗渠里的祭献浮雕。原来顾砚辞的母亲就是沈家先祖,当年用“码头血脉”封印了寄生体核心,而他寻找她,既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赵老虎知道‘核心’的事?”她想起军阀腰间沾血的佛珠,“他想利用月全食解放寄生体,组建冻僵者军队!”
顾砚辞沉默片刻,从书架深处抽出把铜质钥匙,钥匙上的藤蔓花纹与沈若蘅的铜钥匙互补,组成完整的码头牌坊图案。“月全食时寄生体活性最强,巢穴封印最薄弱,”他将钥匙塞进她掌心,金属烫得像烙铁,“赵老虎的人己经控制了码头暗渠入口,而你——”
他的话被窗外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沈若蘅冲到窗边,看见赵老虎的卫兵正踹开顾宅大门,枪口闪着冷光,而为首的军官腰间挂着串青黑色的指甲,和暗渠里漂浮的一模一样。
“先生!”柳月娘的尖叫从楼下传来,混杂着冻僵者的嗬嗬声。
顾砚辞猛地抓住沈若蘅的手腕,血玉镯与铜钥匙碰撞出刺耳的嗡鸣。“拿着钥匙去码头,”他的眼神里有痛苦,有决绝,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用你的血重新封印核心,别管我。”
他将她推向暗门,自己则冲向书桌,从抽屉里掏出支装满暗红液体的试管——那是“凝露”。沈若蘅看着他手臂上暴起的青黑色藤蔓斑,突然明白,所谓的“血友病史”不仅是谎言,更是他用三十年时间编织的保护色,而她,从一开始就是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
“先生!”她抓住暗门边缘,“你的凝露快用完了!”
顾砚辞回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那道1895年就存在的淡痣在猩红眼底显得格外清晰。“我母亲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笑了笑,犬齿刺破下唇,鲜血滴在试管上,“但有些封印,必须用血脉来换。”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沈若蘅听见顾砚辞拉动枪栓的声音,以及江未晞癫狂的笑声。她攥紧了掌心的铜钥匙,钥匙上的码头牌坊正在发烫,与她血液里的红光产生共鸣。
她知道,从发现这份伪造病史的这一刻起,顾砚辞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恐惧的怪物,而是背负着百年血债的复仇者。而她的“码头血脉”,不仅是打开地狱的钥匙,更是终结这场百年浩劫的唯一希望。
走廊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冻僵者的嗬嗬声与枪声交织。沈若蘅贴着暗门喘息,腕间的血玉镯与掌心的铜钥匙同时发烫,预示着月全食之夜的最终决战,己在码头暗渠的另一端,拉开了序幕。而那份伪造的血友病史,不过是顾砚辞用三十年时光,为她写下的、最沉重的战前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