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的夜沉入最深的墨色时,沈若蘅被一阵极细微的“咕嘟”声惊醒。不是地窖的抓挠,而是来自卧室地砖下,像气泡破裂在腐水里。她摸向枕边的血玉镯,冰凉的触感让腕间青痕发烫——那是柳月娘戒尺留下的印记,此刻正与地砖缝隙渗出的腐臭味产生诡异共鸣。
“嗒……嗒……”
水声越来越清晰,混合着细小的石子摩擦声。沈若蘅掀开床尾地毯,月光透过窗棂,照亮地砖接缝处凝结的青黑色黏液——和地窖石板下的一模一样。她用发簪撬动砖缝,腐臭味瞬间喷涌而出,呛得她捂住口鼻。
三块地砖被撬开时,露出一条窄窄的暗渠。渠水呈墨绿色,表面漂浮着碎布条和……半枚青黑色的指甲,指甲缝里嵌着淤泥,和码头浮尸的指甲如出一辙。水流方向指向厨房,在黑暗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水下抓挠。
“容器……”
柳月娘的声音突然从暗渠尽头传来,沈若蘅猛地伏在渠边,冰冷的渠水溅上袖口。她看见前方拐角处亮着油灯,老妇人佝偻的身影映在水面,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沿滴着青黑色的液体。
“先生这次找的‘容器’,血味好像不一样……”柳月娘的低语混着水声,“灯塔血脉闻着像雪松香混着阳光,和以前的‘冻僵者’不同。”
容器!沈若蘅攥紧发簪,指甲嵌进掌心。原来在顾砚辞眼里,所有被他吸血的人都只是“容器”!她顺着暗渠往前爬,渠壁上布满滑腻的苔藓,触手之处皆是冰冷,和顾砚辞的指尖温度相同。
“嘘!”另一个声音响起,是顾宅的司机,“赵老虎的人在宅外布了暗哨,月全食前不能出岔子。”
沈若蘅停在厨房地砖下方,透过砖缝看见柳月娘将铁皮桶沉入水槽,青黑色液体在瓷盆里荡开,露出桶底半张人脸——那是码头失踪的黄姓挑夫,他的眼球浑浊发白,脖颈处两个焦黑齿痕清晰可见。
“先生说灯塔血脉能稳定寄生体,”司机用竹竿搅动桶中液体,“赵老虎想要的‘进化版冻僵者’,就靠这‘容器’了。”
进化版冻僵者!沈若蘅想起1895年笔记里的警告,想起赵老虎腰间沾血的佛珠。暗渠里的水声突然变得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动,她低头看见渠水中央漂浮着一缕长发,发梢系着枚褪色的红绳——和阿桂描述的、失踪少女的发饰一模一样。
“小姐在下面吗?”
柳月娘的声音突然贴近砖缝,沈若蘅惊得后退,后脑勺撞在渠壁上。她看见老妇人的脸出现在砖缝上方,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油灯的光:“下面湿气重,小姐快上来。”
暗渠深处传来更清晰的“嘶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石壁。沈若蘅看着柳月娘袖口滑落的齿痕疤痕,想起护士长腕间相同的印记——她们都是被顾砚辞“标记”过的“容器”,而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柳妈知道暗渠通向哪里,对不对?”她的声音在渠中回荡,血玉镯突然发烫,绯红的光芒照亮渠壁上的藤蔓雕刻,和地窖棺材上的花纹一致。
柳月娘沉默片刻,往渠中撒了把雪松香粉末,青黑色的水流瞬间变得清澈:“暗渠通着地窖,也通着……1895年的码头实验场。”
1895年!沈若蘅想起书房里的解剖图,想起那本人皮纸上的红线。暗渠不仅是处理“废弃物”的通道,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罪恶之河。她看着渠水中漂浮的碎布条,突然认出那是江未晞常穿的水绿色洋裙布料。
“未晞小姐的裙子……”
“小姐该回房了,”柳月娘的声音变得冰冷,“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暗渠’。”她顿了顿,砖缝中落下几滴雪松香粉末,“尤其是灯塔血脉的‘容器’。”
沈若蘅猛地后退,撞上暗渠尽头的石壁。那里刻着半幅码头牌坊,和她祖传怀表上的图案相同,只是牌坊下多了具浮雕——一个女人将匕首刺入胸膛,血液流入下方的暗渠,而她的脸,竟和血玉镯上“蘅”字的笔迹一模一样!
“这是……”
“先生母亲的祭献图,”柳月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哭腔,“1895年她就是从这里把血注入寄生体,换了先生半世清醒。”
沈若蘅看着浮雕女人的眼睛,那瞳孔竟是空洞的青灰色,和江未晞变灰的瞳孔一致。她终于明白,暗渠不仅是通道,更是顾砚辞母亲的祭献之地,而自己,正站在百年前那场血腥实验的终点。
“小姐快上来!”柳月娘突然尖叫,“渠水要涨了!”
沈若蘅这才发现渠水正在迅速上涨,青黑色的液体中浮现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指甲在渠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慌忙爬向地砖缝隙,发簪掉在水中,激起涟漪,露出水下无数双浑浊的眼睛——那是地窖里的“冻僵者”,正顺着暗渠向她游来!
“抓住她!”司机的声音响起,竹竿猛地戳向沈若蘅的手背。
她猛地缩回手,血玉镯的绯红光芒照亮水面,那些青灰色的手在光芒中发出嗬嗬声,纷纷后退。柳月娘趁机拉她爬出暗渠,地砖被重新盖好的瞬间,渠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小姐,”老妇人的手抖得厉害,“暗渠里的‘东西’认灯塔血脉的味道……”
沈若蘅看着自己手背的红痕,想起柳月娘的话“容器”和“血味不一样”。原来她的血液不仅能压制寄生体,还能吸引那些失控的“冻僵者”,而顾砚辞之所以视她为特殊目标,不仅因为她是解药,更因为她是诱饵。
窗外的月亮己被阴影吞噬大半,血玉镯的光芒与月全食的暗紫色天空遥相呼应。沈若蘅摸向袖中的1895年扉页,码头牌坊的图案在红光中化作一道流动的血河,与暗渠里的腐水产生共鸣。
她知道,从发现暗渠的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待宰的“容器”,而是掌握着百年秘密的关键。暗渠里的水声不仅是恐怖的预兆,更是1895年实验场的回响,而月全食之夜的最终对决,将在这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罪恶之河上,正式拉开序幕。
柳月娘递给她一块雪松香手帕,上面绣着半只蝴蝶:“白先生说月全食时,寄生体活性最强,暗渠会变成……”
“变成什么?”沈若蘅盯着手帕上的蝴蝶,想起江未晞的发卡。
老妇人闭上眼睛,泪水滴在手帕上,雪松香瞬间化作血水:“变成先生母亲当年祭献时的……血河。”
腕间的血玉镯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沈若蘅看着窗外彻底被阴影吞噬的月亮,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几十分钟了。而这条老宅下的暗渠,将是她与顾砚辞、与“夜疫”寄生体最终决战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