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的夜在月全食前夜变得格外沉郁,顾宅二楼走廊的吊灯像颗垂死的心脏,在沈若蘅身后投下颤栗的影子。她刚从书房逃回卧室,袖中1895年的扉页还在发烫,码头牌坊的纹路隔着布料烙在皮肤上,与腕间血玉镯的寒意激烈碰撞。
“嫂嫂在躲什么呀?”
娇嗲的声音从转角传来,江未晞晃着两条麻花辫走出阴影,水绿色洋裙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左眼上方别着枚银质蝴蝶发卡,恰好遮住那片蝶形青斑。夜风吹过,发卡上的银蝶突然振翅,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像真的昆虫受惊欲飞。
沈若蘅攥紧了藏着扉页的袖口,血玉镯在腕间猛地一烫,绯红的玉色映着江未晞诡谲的笑:“未晞妹妹这么晚不睡?”
少女跳上沈若蘅的床,皮鞋踩在丝绸被面上,鞋底的泥渍印出青黑色的藤蔓纹,和书房解剖图上的寄生体脉络一模一样。“表哥说嫂嫂去了他的书房呢,”她歪着头,银蝶发卡随着动作轻颤,翅尖抖落些许红色粉末,“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宝贝’了。”
红色粉末落在被面上,沈若蘅瞳孔骤缩——那颜色与书房解剖图旁标注用的朱砂完全一致,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她想起顾砚辞书桌上沾着朱砂的钢笔,想起江未晞指甲缝里的血垢,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你去过书房?”沈若蘅逼近一步,闻到少女发间溢出的雪松香里,混着和顾砚辞相同的血腥味。
江未晞突然咯咯笑起来,银蝶发卡的翅膀高频振动,在空气中划出银色残影:“嫂嫂猜猜看呀?”她抬手抚过左眼的青斑,银蝶的触须恰好蹭过皮肤,沈若蘅看见青斑在发卡阴影下竟泛起微光,和地窖里青白色的灯光如出一辙。
“这发卡……”沈若蘅盯着振翅的银蝶,那绝非普通饰品,“是先生给你的?”
“是呀!”江未晞得意地扬起下巴,露出脖颈处那道月牙形旧疤,“表哥说戴上它,青斑就不会疼了。”她突然凑近,沈若蘅闻到她 breath里散发出的腐臭味,和地窖僵尸的气息相同,“嫂嫂知道吗?这银蝶沾过‘好东西’呢。”
“好东西?”沈若蘅想起解剖图上“夜疫寄生体”的红线,想起1895年笔记里提到的“同源血液”。
江未晞伸出舌头,舔过银蝶翅膀上残留的红色粉末,瞳孔瞬间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就是表哥用来喂‘小虫子’的呀,”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些在血管里爬的小虫子,吃了红色粉末就不会乱跑了。”
沈若蘅猛地后退,撞在梳妆台镜面上。寄生体!红色粉末竟然是用来喂养寄生体的药剂?她想起顾砚辞书桌上那支装着暗红液体的试管,想起柳月娘熬煮的雪松香汤药,原来整个顾宅都在围绕着寄生体运转!
“嫂嫂怕什么?”江未晞歪着头,银蝶发卡突然停止振翅,翅膀收拢时夹着半片干枯的蝴蝶翅膀,颜色暗红如血,“表哥说啦,明天月全食,要带嫂嫂去看‘大戏’呢。”
月全食!沈若蘅想起1895年笔记里的警告:「5月31日月全食,寄生体活性巅峰」。她看向窗外,墨色的夜空里,月亮正被阴影缓慢吞噬,像一块被啃食的血玉。
“赵司令的宴会,”她强迫自己冷静,“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江未晞突然跳下床,银蝶发卡再次振翅,这一次,沈若蘅清楚地看见翅膀内侧刻着细小的藤蔓纹,和顾砚辞铜钥匙上的花纹一致。“赵老虎想要嫂嫂的血呀,”少女绕着她转圈,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声,“但表哥说,只有他能碰嫂嫂的血。”
她的语气带着孩童般的天真,眼神却像捕食的毒蛇。沈若蘅看着她指尖泛起的青灰色,看着银蝶发卡上的红色粉末,终于明白了——江未晞不仅是顾砚辞的监视者,更是他控制寄生体的实验品,而那枚蝶形发卡,既是压制青斑的工具,也是传递信息的媒介。
“你帮先生监视我,”沈若蘅的声音在颤抖,“就像监视地窖里的‘冻僵者’一样,对不对?”
江未晞的笑容瞬间凝固,银蝶发卡剧烈振动,发出刺耳的嗡鸣。“嫂嫂真聪明,”她突然伸手抓住沈若蘅的手腕,血玉镯的寒意让她猛地缩回手,指尖留下淡淡的红印,“但表哥说了,嫂嫂和那些失败品不一样,你的血……”
“我的血能救他,也能毁了他,对吗?”沈若蘅想起解剖图上“灯塔血脉可中和寄生体”的批注,想起顾砚辞眼中复杂的猩红。
江未晞松开手,银蝶发卡的翅膀上渗出细小的血珠,滴在被面上形成诡异的花纹。“嫂嫂知道得太多了,”她退向门口,水绿色洋裙扫过地板,留下一串青黑色的脚印,“明天月全食,嫂嫂可千万不要乱跑哦。”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若蘅瘫坐在地,腕间的血玉镯烫得惊人,仿佛要嵌入她的血管。她看着被面上的红色粉末和青黑色脚印,想起江未晞瞳孔变灰时的贪婪,终于确定——顾砚辞让江未晞戴上蝶形发卡,不仅是为了监视她,更是在利用少女对血液的渴望,将她变成牵制自己的棋子。
窗外的月亮己被阴影吞噬大半,血玉镯的绯红光芒与月全食的暗紫色天空遥相呼应,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沈若蘅摸出袖中的1895年扉页,码头牌坊的图案在血玉镯的光线下竟缓缓流动,像活物般扭曲成寄生体的藤蔓形状。
她知道,从看见江未晞蝶形发卡的这一刻起,月全食之夜的危机己近在眼前。江未晞的发卡不仅是装饰品,更是顾砚辞研究“夜疫”的罪证,而那些红色粉末,就是寄生体赖以生存的养料。
“小姐,”柳月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妇人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先生让您喝了这个,明天才有精神应付宴会。”
沈若蘅看着碗里翻滚的黑色液体,里面漂浮着细小的青黑色颗粒,和江未晞鞋底的泥渍、发卡上的粉末如出一辙。她知道,这碗汤药恐怕也是“喂养”寄生体的一部分。
“柳妈,”她抬起头,盯着老妇人小臂上的齿痕疤痕,“江未晞的发卡,到底是什么?”
柳月娘的手抖得厉害,汤药洒在围裙上,形成暗黑色的花。“是先生母亲的遗物……”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1895年用来镇压寄生体的……”
先生的母亲!沈若蘅想起墙上的血字“辞”,想起血玉镯的寒意。原来江未晞戴着的,是顾砚辞母亲镇压寄生体的信物,难怪她能短暂控制青斑和瞳孔的变化。
“月全食之夜,”沈若蘅的声音异常平静,“先生和赵老虎,到底想拿我做什么?”
柳月娘闭上眼睛,泪水从皱纹里渗出:“赵老虎想抽干您的血,制造‘进化版冻僵者’军队……而先生……”老妇人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是绝望的恐惧,“先生想在月全食寄生体最活跃时,用您的血完成1895年未竟的实验!”
未竟的实验!沈若蘅想起1895年笔记里“吾母以血祭灯”的字样,终于明白了顾砚辞的真正目的——他不仅要压制寄生体,更要借助她的“灯塔血脉”,在月全食之夜完成转化,彻底摆脱寄生体的控制,或者……成为更强大的怪物。
腕间的血玉镯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沈若蘅看着窗外彻底被阴影吞噬的月亮,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夜了。而江未晞的蝶形发卡,不仅是监视的眼睛,更是倒计时的钟摆,每一次振翅,都在催促着月全食之夜的最终对决。
她攥紧了1895年的扉页,码头牌坊的图案在红光中化作一道灯塔,照亮了顾宅最深的黑暗。她知道,明天的宴会不是终点,而是她与顾砚辞、与“夜疫”寄生体殊死搏斗的开始。而那枚振翅的银蝶发卡,将是这场战斗中,最致命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