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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打翻的血袋》

顾宅厨房的晨光是冷的,像一块冻住的玻璃。沈若蘅攥着半张医学剪报推门而入时,正看见江未晞踮脚够着吊柜,水绿色洋裙下露出的脚踝上,蝶形青斑正随着呼吸轻轻蠕动,颜色比昨日更深了些。

“嫂嫂来得正好!”少女转过头,双麻花辫扫过背后的金属冰桶,桶里晃荡着十几个透明血袋,暗红液体在晨光中像凝固的玛瑙。她捧着一托盘血袋转身,发梢沾着细小的冰晶,“这是给表哥准备的‘补品’,柳妈说要温到37度呢。”

沈若蘅的目光落在冰桶边缘——血袋标签上没有医院常见的血库编码,只有黑色马克笔写的“第37号样本”,数字边缘晕着淡淡的青黑色,和江未晞脚踝的青斑如出一辙。1895年旧照片里的实验室台案突然闪回脑海,那些摆放整齐的玻璃器皿,原来装的是这个。

“表哥的‘血友病’还没好吗?”沈若蘅往后退半步,指尖触到背后的菜刀架。血袋在江未晞手中晃荡,发出黏腻的声响,让她想起码头浮尸皮下蠕动的红线。

“快好了呢!”江未晞笑得梨涡深陷,突然脚下一滑,托盘猛地撞向沈若蘅的旗袍。暗红液体冲破封口,溅在月白色绸缎上,像突然绽放的恶之花。

“哎呀,对不起嫂嫂!”少女捂住嘴,眼睛却亮得惊人,首勾勾盯着沈若蘅胸前的血渍,“姐姐脸色真白,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沾了血反而好看些。”

沈若蘅僵在原地,血袋破裂的腥气首冲鼻腔。她看见江未晞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灰翳,和那晚在花园打翻血燕窝时一模一样。旗袍上的血渍迅速晕开,温度竟比人体血液低得多,像刚从冰箱取出的冻肉汁液。

“第37号样本……”她故意指着地上的血袋碎片,“医院的血袋好像不是这么编号的。”

江未晞的笑容瞬间凝固,蹲下身捡拾碎片时,指甲在瓷片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嫂嫂看错了,这是表哥从外国带回来的‘特殊营养品’,编号是洋文翻译的。”她指尖划过“37”这个数字,青斑突然剧烈跳动,在皮肤下形成扭曲的藤蔓形状。

沈若蘅猛地想起顾砚辞锁骨下的青黑色斑,和这形状分毫不差。她后退到灶台边,铁锅反射出江未晞蹲伏的身影——少女正用舌头舔去指尖的血渍,喉结滚动时,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

“未晞小姐对血液……好像很感兴趣?”沈若蘅握紧了背后的锅铲,想起阿桂描述的“冻僵者”被吸干血的死状。

“嗯!”江未晞抬起头,嘴唇染着血渍,眼神天真又诡异,“表哥说,新鲜的血能让青斑不痛呢。嫂嫂的血这么白,一定很甜吧?”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沈若蘅的心脏。她想起顾砚辞凌晨三点在犬舍撕咬生肉的獠牙,想起柳月娘围裙上的血渍,想起书房里那本《寄生体纲目》——江未晞不是顾砚辞的表妹,她和他一样,都是寄生体的宿主,而那些编号的血袋,是他们维持形态的“凝露”!

“小姐,先生找您。”柳月娘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老妇人盯着地上的血渍,眼神惊恐,“还不快给嫂嫂道歉!”

江未晞吐了吐舌头,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手帕,却故意按在沈若蘅胸前的血渍上,指尖在绸缎下轻轻划过:“嫂嫂别告诉表哥呀,他知道我打翻了‘37号’要生气的。”

沈若蘅猛地推开她,退到窗边。晨光透过油污的玻璃照在血渍上,她看见旗袍布料纤维里渗出极细的红线,像无数小蛇在游走。这不是普通的血,这是被寄生体污染过的血液!

“先生在书房等您。”柳月娘抓住江未晞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少女的肉里,“还不快走!”

江未晞被拖着离开时,还回头朝沈若蘅挥手,嘴角的血渍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光。厨房门关上的瞬间,沈若蘅听见少女用只有两人能懂的语调哼起歌:“37号甜,38号鲜,灯塔血脉最养颜……”

灯塔血脉!沈若蘅猛地掀开旗袍,看见胸前的血渍下,皮肤正泛起极淡的青色,和江未晞的青斑如出一辙。她跌坐在灶台边,想起顾砚辞那句“必须找到灯塔血脉”,想起1895年照片里黑旗货船上的帆布——他不是在寻找治疗血友病的药,他是在寻找能压制寄生体的特殊血液,而她的“灯塔血脉”,就是编号“38号”的下一个目标!

地上的血袋碎片里,“第37号样本”的标签被踩进了砖缝,青黑色的墨水正渗入水泥,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沈若蘅捡起碎片,看见标签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码头黄姓,青斑三级,存活期72小时。”

72小时!她想起乱葬岗的空棺材,想起阿桂说的“冻僵者”死状,原来那些被“夜啼”带走的人,都是顾砚辞的血液样本!他们被寄生体感染后,成为维持他和江未晞形态的“凝露”,一旦血液失去活性,就会变成青灰色的“冻僵者”。

“小姐,您没事吧?”柳月娘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件外套,“先生让您去书房。”

沈若蘅看着老妇人躲闪的眼神,想起她腕间的月牙形旧疤——那不是防鲨齿痕,是被寄生体咬出来的!“柳妈,”她抓住老妇人的手,“第37号样本,是不是码头那个黄姓挑夫?”

柳月娘的手抖得像筛糠,围裙下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小姐……别问了……先生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沈若蘅甩开她的手,旗袍上的血渍蹭到柳月娘的围裙,两块血渍瞬间融合,变成更深的青黑色,“他把人当血袋,当实验品,这叫没办法?”

“1895年码头的实验失败了……”柳月娘突然崩溃般低语,“先生和小姐(指江未晞)都感染了‘夜疫’,只有灯塔血脉的血能压制寄生体……”

1895年!码头!实验!沈若蘅想起书房里1895年的旧照片,想起黑旗队的密档,所有碎片在此刻轰然拼接。顾砚辞在1895年参与了黑旗队的“夜疫”实验,感染了寄生体,从此需要特殊血液维持形态,而她的“灯塔血脉”,正是他寻找了三十多年的“解药”。

“所以他娶我,是为了把我变成第38号样本?”沈若蘅的声音在颤抖,指尖触到袖中的骨头碎片,那上面的青黑色黏液似乎活了过来,顺着她的皮肤往上爬。

柳月娘闭上眼,泪水从皱纹里渗出:“先生说……您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沈若蘅低头看向胸前的血渍,那里的青色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红光,像雪松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她想起祖传怀表上的码头图案,想起书房古籍里“灯塔血脉”的记载——原来她的血液不仅能压制寄生体,还能治愈它?

“小姐,”柳月娘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是绝望的恳求,“先生他……其实不想伤害您的……”

沈若蘅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向书房。旗袍上的血渍还在,但她能感觉到,那下面的皮肤正在发热,红光透过绸缎,在晨雾中形成一个模糊的灯塔形状。江未晞的“关心”,打翻的血袋,第37号样本的标签,都在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真相:她不是顾砚辞的妻子,而是他维持生命的下一个“药引”。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顾砚辞低沉的咳嗽声,夹杂着玻璃瓶摇晃的声响。沈若蘅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映在门板上的影子,胸前的红光越来越亮,像一座真正的灯塔,刺破了顾宅千年的黑暗。

她知道,从江未晞故意打翻血袋的这一刻起,她和顾砚辞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而她的“灯塔血脉”,或许不是悲剧的开端,而是终结这场百年“夜疫”的关键。

只是,当她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刻,迎接她的,是顾砚辞手中那支闪着寒光的铜质针管,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渴望与痛苦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