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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医学的矛盾》

雾都的晨雾像浸透福尔马林的纱布,裹着顾宅雕花铁栏上的露水。沈若蘅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划过报纸上“血友病护理”的旧专栏——她曾在报社校对医学版,清楚记得铅字里写着:“凝血因子VIII缺乏者需定期注射冻干粉,生饮血液非但无效,反易感染寄生虫。”

床头柜上的西洋座钟指向十点,顾砚辞的卧室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她攥着半张剪报,想起凌晨三点犬舍前那两颗尖利的獠牙,胃里一阵翻涌。血友病?哪有血友病人需要用獠牙生饮狗血?

“小姐,先生吩咐您用早膳。”柳月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有的沙哑。

沈若蘅将剪报塞进妆匣,指尖触到昨夜藏起的骨头碎片——青黑色黏液在晨光中泛着幽光,和她袖管里的痕迹一样。她走到顾砚辞卧室门前,故意撞掉了门把手旁的铜铃,清脆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

“吱呀”一声,卧室门竟被震开一道缝隙。沈若蘅心脏狂跳,闪身进入。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空气中弥漫着雪松香和淡淡的腥气,和犬舍那晚的血腥味如出一辙。她摸到床头柜,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玻璃瓶。

瓶身是深蓝色磨砂玻璃,标签被撕掉了,瓶口残留着暗红的结晶,散发着与犬舍生肉相同的腥甜气息。沈若蘅拧开瓶盖,一股浓烈的雪松香冲出来,底下却藏着更刺鼻的气味——像某种动物的血液被强行凝固后的味道。

“你在做什么?”

顾砚辞的声音突然从床帷后响起,沈若蘅惊得松手,玻璃瓶在地毯上滚动,暗红结晶洒出几粒。床帷被掀开,他坐在阴影里,脸色比往常更苍白,眼窝深陷,嘴角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夫人对我的药瓶感兴趣?”

他身上只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大开,沈若蘅看见他锁骨下方有片青黑色的斑,形状像扭曲的藤蔓,和书房古籍里“寄生体图谱”的插画惊人相似。她想起报社医学专栏的另一段记载:“罕见血液病患者皮肤偶现青斑,实为凝血因子变异所致。”但那图谱上的藤蔓,分明是活的,正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蠕动。

“先生的药……”沈若蘅捡起药瓶,指尖触到瓶身刻着的细小花纹——和她祖传怀表上的码头水纹一致,“标签怎么撕掉了?”

顾砚辞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脚步轻得像猫。他夺过药瓶,深蓝色瓶身在他掌心泛着冷光:“医生说见光易分解。”他拧上瓶盖的动作极快,指腹蹭过暗红结晶时,那些结晶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

沈若蘅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镜中映出顾砚辞的侧脸——他的犬齿似乎比昨夜更长了些,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惨白的光。她想起医学专栏里绝不会出现的词:“獠牙”“寄生体”“活结晶”。

“先生的血友病,”她鼓起勇气,握紧了袖中的剪报,“好像和报纸上写的不太一样。”

顾砚辞的动作顿住,转身时,沈若蘅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快得像错觉。“医学总有例外。”他走到窗边,指尖划过天鹅绒窗帘,留下一道白印,“夫人该去用膳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沈若蘅却在这时听见书房方向传来柳月娘的低语,隔着厚重的门板,依旧清晰:“先生,最后一支‘凝露’快用完了,码头那边……”

“闭嘴!”顾砚辞猛地推开卧室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东西不能停,否则江未晞的青斑会失控,我的……”他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沈若蘅,眼神冰冷如刀。

沈若蘅的心沉到了谷底。“凝露”?江未晞的青斑?她想起江未晞瞳孔变灰时的诡异笑容,想起那些“冻僵者”皮肤下蠕动的红线,还有顾砚辞锁骨下的青黑色藤蔓——所谓的“血友病”,根本是谎言!那深蓝色药瓶里的“凝露”,才是维持他和江未晞形态的关键!

“夫人听不懂柳妈的胡话。”顾砚辞走到她面前,抬手想抚摸她的头发,沈若蘅却下意识躲开。他的指尖停在半空,眼神晦暗不明,“去吃饭吧,下午柳妈会带你去选料子。”

他转身走向书房,沈若蘅看见他走路时,脚踝处露出一小片青黑色——和地窖里那只青灰色的手颜色一模一样。她攥紧了袖中的剪报,报纸边缘被指甲抠出了毛边。医学的矛盾在此刻彻底爆发,所有关于“血友病”的解释都成了笑话。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沈若蘅听见里面传来玻璃瓶砸碎的声音,接着是柳月娘惊恐的低呼:“先生,您的手……”

她冲到书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顾砚辞压抑的喘息声,还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那不是雪松香,是纯粹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

“必须找到灯塔血脉……”顾砚辞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沈若蘅的血……”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沈若蘅猛地后退,撞在走廊的立柱上。灯塔血脉,她的血?原来他娶她,真的是为了这个!那些关于血友病的谎言,那些深夜的血液,那些青黑色的斑,都指向同一个真相——顾砚辞和江未晞,都是某种寄生体的宿主,而她的血液,是他们维持形态的“凝露”!

“小姐,您怎么在这?”柳月娘突然从楼梯口出现,围裙上沾着暗红的污渍,“先生在休息,我们去用膳吧。”

沈若蘅看着她围裙上的血,想起刚才的碎瓶声和滴落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餐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餐桌上的燕窝还冒着热气,红色的液体在瓷碗里轻轻晃荡,像极了顾砚辞书桌上的试管。

她拿起银勺,指尖却在接触到碗沿时猛地缩回——那温度,和顾砚辞凌晨三点时指尖的冰凉一模一样,像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

“小姐不舒服?”柳月娘端来参汤,眼神闪烁。

沈若蘅推开燕窝,首视着老妇人:“柳妈,先生喝的‘凝露’,到底是什么?”

柳月娘的手抖了一下,参汤洒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小姐听错了……”

“我没听错!”沈若蘅猛地站起来,袖中的骨头碎片掉在地上,青黑色黏液在地毯上晕开,“先生不是血友病,他和江未晞一样,都是被寄生的怪物,对不对?”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柳月娘的脸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柳月娘围裙的血渍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沈若蘅看着地上的骨头碎片,又看看柳月娘惊恐的脸,终于明白了。顾砚辞用“血友病”掩盖的,是他作为寄生体宿主的真相。而那深蓝色的“凝露”,很可能就是用她这样的“灯塔血脉”制成的,用来压制寄生体的失控。

“小姐……”柳月娘突然抓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像鹰爪,“求您别问了,先生他……”

“他怎么了?”沈若蘅甩开她的手,“因为‘凝露’快用完了,所以他才娶我,想用我的血做新药,对吗?”

柳月娘瘫坐在椅子上,围裙上的血渍像一朵盛开的花。“先生也是没办法……”她喃喃道,“从1895年码头那场实验开始,他就停不下来了……”

1895年!码头!实验!

沈若蘅猛地想起1895年的旧照片,想起黑旗货船上的帆布,想起乱葬岗的空棺材。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起来——顾砚辞在1895年的码头参与了某种关于寄生体的实验,感染了“夜疫”,从此依赖“凝露”维持人形,而她的“灯塔血脉”,正是制作“凝露”的关键。

她看着餐桌上的燕窝,看着柳月娘围裙上的血,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墨水渍,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以为自己是用婚姻换来了救赎,却没想到从踏入顾宅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他维持生命的“药引”。

“小姐,”柳月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绝望的哀求,“先生他……其实不想伤害您的……”

沈若蘅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走出餐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知道,从揭穿“血友病”谎言的这一刻起,她和顾砚辞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而那深蓝色的“凝露”,和顾砚辞那句“那东西不能停”,像一个定时炸弹,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即将爆发。她必须在自己也变成“冻僵者”之前,找到阻止这一切的方法,揭开1895年码头实验的全部真相。

因为她隐隐感觉到,顾砚辞和江未晞的失控,只是这场“夜疫”的冰山一角,而她的“灯塔血脉”,很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