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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离别的“路口”

夜,深了。

唐之国这座新兴的城镇,没有宵禁。

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从一扇扇崭新的窗户里透出来。

映照着街道上晚归的行人,那张带着疲惫却又踏实安稳的脸。

声音,很嘈杂。

是夫妻间的低声絮语。

是母亲催促孩子睡觉的轻柔的呵斥。

是邻里间隔着院墙那家长里短的闲聊。

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自来也和纲手。

一前,一后。

走在这条被灯火照得亮如白昼的街道上。

像两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旧时代的幽灵。

与这个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的新世界。

格格不入。

他们,己经走了很久。

从饭馆出来,就一首在走。

没有方向。

也没有,目的地。

只是,机械地迈动着双腿。

仿佛只要停下来。

灵魂就会被这座城镇的安宁与幸福。

彻底压垮碾碎。

终于。

他们走到了小镇的尽头。

一个十字路口。

一条路,通往这座城镇更深处,那片灯火通明住宅区。

另一条路,蜿蜒着伸向远方,那无尽的黑暗。

通往这个广阔的正在被彻底改变的……世界。

纲手,停下了脚步。

她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

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自来也,也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只是看着那条通往黑暗的路。

沉默。

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所以呢?”

自来也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糙,又干。

“就这么,一首走到天亮吗?”

“……我……”

纲手的声音,更轻,更哑。

像是被那碗凉透了的拉面里,那层油腻的薄膜给糊住了喉咙。

“……我,不走了。”

自来也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还是没有回头。

“……嗯。”

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

“……我的诊所……”

纲手抬起手指了指,那条通往灯火深处的路。

她的动作,很慢,很僵硬。

“……应该,还,在那儿。”

“你认真的?”

自来也终于转过了身。

他看着纲手。

看着她那顶扣在头上的,自己的斗笠。

“留在这里?”

“不然呢?”

纲手,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回木叶去吗?回去告诉三代老头,他的弟子,把他孙女的爷爷的细胞,做成了一堆罐头?”

“……”

自来也说不出话了。

“……我,是个,医生。”

纲手,像是在对自己说。

又像是在对这个她再也看不懂的世界,做着最后的自我介绍。

“……我,只会,救人。”

“在这里,断了的骨头,就是断了的骨头。”

“发烧,就是发烧。”

“至少这些东西……”

“……我还能,看得懂。”

斗笠下。

那双,曾让无数忍者,闻风丧胆的,琥珀色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不恨了。

也,不怨了。

她,只是,累了。

她,不想再去思考那些关于“大义”、关于“世界”、关于“未来”的宏大的、空洞的命题了。

她,只想做回一个医生。

用她这双,沾满了血与悔恨的手。

去为那些生活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的普通人。

缝合,伤口。

减轻,病痛。

或许。

这才是她唯一能做的。

也是她仅剩的,可以守住的东西。

“……好。”

自来也,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

第一次,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种,像是看穿了所有故事结局的平静的悲哀。

他,明白了。

也,接受了。

他指了指那条通往无尽黑暗的路。

“……我……要去那边。”

“……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岩隐村的矿场,现在还剩下几个喘气的。”

“……去看看,雾隐村的海港,是不是还在用人命填海。”

“……去看看,那些还活在‘旧时代’里的人……”

“……究竟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预言,己经,死了。”

“……我这个,写故事的……”

“……总得为这个新故事……”

“……找一个,结尾。”

“一个没人会看的结尾?”

纲手问。

“总比没有结尾要好。但我相信,这个结尾会比原来的更好!”

自来也答。

纲手,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

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然后,递还给了自来也。

“我不需要了。”

“我没什么,好遮的了。”

自来也,接过了斗笠。

那顶斗笠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两人,对视着。

昏黄的路灯下。

他们,在对方那空洞的眸子里。

看到了自己同样空洞的倒影。

也看到了。

那条横亘在他们之间。

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没有告别。

也没有祝福。

他们只是深深地看了对方最后一眼。

然后。

纲手,转过身。

走向那片温暖的人间的灯火。

自来也,戴上了斗笠。

走向,那片冰冷的未知的黑暗。

……

纲手站在一栋布满了灰尘的二层小楼前。

门上挂着一块同样蒙尘的木牌。

上面,用她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医馆】

她,伸出手。

缓缓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吱呀——”

……

自来也,孤身一人。

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

身后。

是那座灯火通明的安宁的城镇。

身前。

是无边无际的夜。

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风,吹动着他斗笠的边缘。

他,忽然,自己对自己笑了一声。

“呵……”

“传说中的三忍……”

“一个,成了神的总工程师。”

“一个,当了乡下的赤脚医生。”

“剩下一个……”

“……成了给旧时代,写讣告的。”

“……真他妈的……”

“……是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