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一片荒芜的坟茔。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上面爬满了枯死的藤蔓,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有的繁华与如今的寂寥。冷风穿过坟冢之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鬼魂的叹息。
江烬离站在坟茔的最高处,身形孤寂而挺拔。他握着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剑柄上缠绕的素色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深邃如寒潭,里面映不出任何景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自从烬霜城一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笑意常在的贵公子,取而代 ....
那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江烬离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人。
真的是他。那个在宗门后山偷偷教他辨认药草的师兄,那个在他被罚跪时悄悄递来水和干粮的师兄,那个无数次在他迷茫时给予他鼓励的师兄……林清远。
只是,此刻的他,眼神空洞,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残忍,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嘴角甚至挂着暗红色的涎水。他周身的气息冰冷而扭曲,隐约间,似乎有某种不属于他的意志在操控着他。
“小……小师兄……”林清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摸江烬离的脸,却因为动作僵硬而只是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救……救我……”
江烬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泪水毫无征兆地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要呼喊,想要质问,想要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地捉弄他。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看着林清远眼中那点残存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中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师兄……”江烬离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林清远的心口,“对不起……”
话音未落,林清远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的那点清明如同破碎的镜片,闪过一丝惊恐,一丝绝望,然后迅速被黑暗吞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但就在这瞬间的停顿中,江烬离看到了。他看到了林清远眼中闪过的一个画面——那是他们年少时,在雪地里堆雪人,笑得无比灿烂的样子。那个雪人,是他亲手堆的,而林清远,就站在旁边,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
这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利箭,狠狠刺穿了江烬离的心脏。
“不——!!!”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然而,剑,己经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只有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的刺入。剑尖没入了林清远的心口,温热的血瞬间喷溅出来,染红了江烬离素白的衣襟。
林清远的身体晃了晃,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脸上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却又无比凄惨的笑容。他张了张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糊不清地喊出那个名字:
“小……小师兄……”
声音消散在风中。
江烬离僵立着,剑尖抵在林清远的心口,感受着那温热的血液顺着剑身滑落,浸湿了他的手。他不敢动,仿佛只要一动,刚才发生的一切就会消失,林清远就会活过来,像以前一样笑着叫他“小师弟”。
坟茔间的风,呜咽得更响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远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然后,如同风化了的沙雕,迅速地、一片片地碎裂,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灰烬落尽,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心形的血痕。
而在那血痕的中心,江烬离的脚下,一个微小的、几乎不引人注意的图案,在灰烬中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刺青的轮廓,形状奇特,似乎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被烙印在皮肤上,此刻随着尸体的消散而显现出来。
江烬离茫然地低头,看到了那个刺青。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烬。刺青的图案逐渐清晰,上面绘制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符文和山川河流的轮廓,指向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方向。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低头看向自己握剑的手。剑身上,那些喷溅上去的鲜血,虽然己经冷却,却像是与剑身融合在了一起,无论他如何擦拭,都擦不干净。尤其是剑尖部分,那抹暗红色的血迹,在剑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嗬……嗬……”江烬离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地上的灰烬里。
他杀了自己的师兄。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自保,为了不让他伤害更多的人,他亲手……斩断了这份唯一的温情。
心魔,如同附骨之疽,在这一刻,彻底缠上了他。那抹擦不掉的黑血,不仅是他手上沾染的第一条人命,更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之前的清明,只剩下一片被绝望和冰冷冻结的黑暗。他缓缓收剑入鞘,剑身上的血迹在鞘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小师兄……”他呢喃着那个名字,声音嘶哑而空洞,仿佛在对着风,对着这荒芜的坟茔,对着他亲手制造的这出悲剧,进行着最后的告别。
从这一刻起,江烬离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少年。他变成了一个背负着罪孽、被心魔缠绕的战士。而那份因杀戮而产生的冰冷,是否会将他引向更深的黑暗?又或者,这会不会成为他未来背叛的伏笔?
没有人知道。只有那坟茔间的风,依旧呜咽着,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也为一个即将走向歧途的灵魂,敲响警钟。
故人己逝,斩断的不仅是过去的羁绊,更是他心中最后一片柔软。前路,只剩下孤独与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