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真是冷,奴婢在外面都伸不开了。”
长乐宫里铺了地龙,本就暖和,今年添了小公主,一进殿就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
“那你还出去采花,前天才刚下完雪,去梅园的路又远,要是摔倒了,有你好受的。”晋贵妃嗔怪道,一把捉住侍女的手,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手炉。
“我想着,您今年没法去园子赏梅花,就摘几枝回来,总不好错过花季。”
“不会过几天再去,那么冷的天。”晋贵妃拧着眉毛说道。
“过几天,花就开得没这好了。”
长乐宫里,从前朝的白瓷,到现今最时兴的粉瓷,贵妃挑了好几遍,只觉得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这支梅花的,最后她眼睛落在青玉瓶。
这是她与皇帝情深意浓时,对方赠的,她当时恨不得一日擦拭三遍,如今送礼的人让她厌烦,连带着玉瓶都不顺眼了。
“算了,还是用这个。”她捧着红鲤白瓷瓶。
这是去年她生辰时,皇后让人送来的,红鲤配着红梅倒是有些意趣。
她拿着剪刀,修剪去多余枝桠,咔嚓一下,枝叶就落在了桌上。
昨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了长乐宫,说是天寒地冻公主的满月宴就算了吧。
这要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却被人不喜,更何况这不是旁人,可是她的亲爹。
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把气全部撒到她女儿身上,要是真的有气,他就应该用剪刀,剪掉他那玩意。
——咔嚓—— 又是一剪刀
“朕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永庆帝低头看着僵硬的太医。
太医虽然僵硬,但倒也还活着,不过他好像离死也没有多远了。他小心谨慎的擦擦汗,一边斟酌着用词。
“陛下圣体,自然康健,只是….只是”他哽咽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只是什么?”
“可能有碍于子嗣。”太医话刚落地,满殿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
“那朕先前的几个皇嗣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床上不行这事情,永庆帝多少也能感觉到,多少年练就出来察言观色的本领,那些硬挤出来的笑声与声音,一眼就能看穿。
只要不点透,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但眼下被太医说不行,永庆帝几乎快要崩塌了,那他之前生的儿子,和现在几个公主是怎么回事?
噢 对了,那也不是他亲自生的,他一下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殿里众人脑袋嗑得比锣鼓还要响,唯恐慢一步,就被拖出去砍了头。
“陛下勿要动怒,微臣从前也为陛下诊过脉,未曾发现有恙,想来应该是这一段时间陛下过于操劳导致的。臣开几副药,陛下在将养些时日,应该就能有所缓解。”
他自然知道永庆帝下半生怕是彻底完了,可是为了自己能有下半生,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谎话。
没有人敢给皇帝说,你不举,他不敢,旁人也不敢,他就不相信太医院会有人豁出去九族不要,只为告诉皇帝真相。
开些补气健脾的药,糊弄过去就行了。
太医颤着手,写下药方,鹿茸、肉苁蓉、熟地黄,这几味猛药下去,就算是太监都得流鼻血。
绝对能让永庆帝重回巅峰,只不过这药只能解决不举的问题,可管不了生孩子。
“你们几个快去跟着王太医去煎药,都得给我仔细点皮,要是出一点纰漏,小心你们的脑袋。”永庆帝的贴身太监捧着药方如获至宝。
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是冷冰冰的。
太监看了眼太阳,长舒一口气,还好用永庆帝不是太监,世人常说一命换一命,哎,要是能一根换一根就好了。
他的根己经没了,他的命现在又系在别人根上,也就是这世上没有根神,要是有他一定日日夜夜祈祷,永庆帝的根能尽忠值守,自己下辈子也能拥有一个永远不会被切掉的根。
“哎——”太监又是一声长叹。
春去冬来几个秋,时间一晃便到了元初十三年,轿子里摇摇晃晃,马车外摊贩的吆喝声不断传入马车内。“冰糖葫芦,全京城最好吃的冰糖葫芦,六文钱一个,十文钱两个。”卖糖葫芦的商贩,扯着嗓子卖力的吆喝着。
叫卖声勾起了沈岚的馋虫,她起身掀起轿帘,“伯伯,给我来两个。”能坐得起马车的都是富贵人,小贩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谁不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出手阔绰,运气好的话,光是赏银就能有好几两银子。
为了让贵客满意,他特意挑了两个又大又红,沈岚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商贩。瞧见面前这一大锭银子,商贩乐得牙不见眼,这都快赶得上他一天赚的银两了。
清风拂过,商贩依旧拿着银两傻乐,“伯伯你不给我找银两吗?”沈岚等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道。
商贩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看向沈岚,他刚是不是听错了,穿着这么富贵的小娘子,竟然也会在乎这些小钱。商贩是个老实人,尽管十分舍不得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但还是把荷包里的碎银都拿出来,凑了凑一并给了沈岚。“小娘子,要是觉得好吃,下次再来找我。”摊贩手指十分粗糙,面容也看起来十分苍老,不过说起话来倒是没有半分老态。
沈岚点头应承了下来,“好,我下次再来找您。”她放下帘子,撕开糯米纸就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伯伯倒是没说谎话,山楂外面过来一层厚厚的糖壳,一口咬下去,刚才还坚不可摧的糖壳瞬间便分崩离析。她伸手将另一支糖葫芦给云夏递过去,妄图收买她。
糖葫芦在沈岚这里连一刻,都没能撑得下去,看着光秃秃的棍子,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忽而她扭头,状似不经意的问云夏,“我记得你是不是不爱吃这种东西。”沈岚眼中的闪烁期待的光芒。
云夏无奈道,“殿下,想吃就拿去吧。”看着沈岚拿着糖葫芦喜滋滋的模样,云夏心中叹气,宫里的那些人,各个和人精一样,偏偏自家殿下是个实诚人。殿下在宫外看见什么新鲜东西都惦记着给谢贵妃的女儿带上一份。可谢贵妃自家殿下呢?宫里最近那些闲言碎语可跟她脱不了干系,云夏手中绞着帕子。
沈岚全然不知云夏心中所想,她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把锋利的刀把玩着。耳边不断传来一阵叹气声,沈岚向右一看,便瞧见了云夏一脸忧郁的样子,忍不住上前用手在她脸上挤出来一个笑脸。“云夏,你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活像一个老太太,你看咱们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再这个样子我下次便不带你去了”,“书上都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擅自去这种地方这次没事,并不代表以后都没事,咱们走时明明和娘娘说好了只去店铺看账,现在回去要是娘娘店铺情况您有该怎么办”云夏本想将宫里那些人的闲话,告诉殿下,可话未说出口,她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