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言把第三支圆珠笔按进草稿纸时，油墨在 “二项式定理” 西个字上晕开一团墨渍。教室吊扇的噪音混着窗外的雨声，在视网膜上投下模糊的重影，后颈的膏药贴被汗水浸得发皱，像块永远揭不掉的痂。
“妄言，数学卷子借我瞄两眼？” 前排的陈胖子扭过身，校服领口露出半截卡通纹身贴 —— 是最近流行的全息宠物小精灵。苏妄言没抬头，指尖划过习题集上用红笔圈住的错题，2025 年 4 月 7 日的倒计时牌在教室后墙闪着幽蓝冷光，距高考还有 62 天。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才发现校服袖口沾着母亲新织的毛线圈。昨晚十点回家，玄关处还晾着父亲跑出租攒下的汗衫，洗衣机里堆着没来得及洗的工装，而餐桌上温着的红枣汤早凉透了。母亲总说 “考前要补气血”，可当他半夜趴在错题本上时，隔壁房间传来的却是父母压低声音的争吵：“月供还差三千”“补习班费用能不能缓一缓”。
梅雨季节的潮气渗进教学楼每道裂缝。苏妄言抱着一摞作业穿过走廊，望见楼下穿旗袍的女教师正对着手机笑，屏幕里跳动着 “老公发来的红包”。他摸了摸口袋里磨旧的 MP3，里面存着父亲年轻时翻唱的《海阔天空》，磁带在潮湿里卡过几次，副歌部分总带着刺啦刺啦的杂音。
“小言！” 班主任张老师在办公室门口叫住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泛青的眼下，“你脸色很差，昨晚又熬夜了？” 办公桌上摊着他的月考成绩单，年级 237 名 —— 刚好卡在二本线边缘。苏妄言盯着老师保温杯里沉浮的胖大海，突然想起父亲车载香薰的味道，也是这样黏腻的甜。
放学时暴雨如注。苏妄言撑开生锈的黑伞，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校服裤脚很快被积水浸透，路过巷口的葱油饼摊时，摊主阿姨正对着智能手环骂街：“什么破天气，客流量跌了 40%！” 电子屏上的天气预报闪烁着 “连续阴雨第 15 天”，空气中漂浮的水汽似乎带着某种滞重的质感，连时间都被泡得。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太阳穴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苏妄言踉跄着扶住墙，眼前闪过零碎的光斑 —— 是母亲缝在平安符上的银线？还是上周物理课讲的光的波粒二象性？书包里的《高考必刷题》硌着脊梁骨，错题本的金属环在潮湿中发出细微的锈蚀声。他摸出衣兜里的薄荷糖，锡纸在指腹下发出脆响，却突然发现糖纸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2025 年 4 月” 的字样像被水晕开的墨迹。
眩晕感来得毫无征兆。苏妄言听见伞骨断裂的声音，接着是书包坠地的闷响，五三模拟卷散落在积水中，油墨字迅速融化成蓝色的河流。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穿红雨衣的外卖员在斑马线前急刹，电动车的 LED 屏上显示着 “您的订单己超时”，而上方的交通信号灯正诡异地闪烁着紫色光斑。
再次睁眼时，鼻腔里涌进腐叶与机油混合的恶臭。苏妄言躺在开裂的柏油路上，头顶是暗紫色的云层，雨点砸在脸上却没有凉意 —— 那是带着温热的黏液，沾在睫毛上像凝固的血。他挣扎着起身，发现校服裤脚被某种带倒刺的藤蔓勾住，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 “天空” 的微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 —— 而所谓的 “天空”，分明是某种半透明的膜状结构，远处浮动着类似水母的发光体，拖曳着长长的神经束状触须。
“警告：检测到大气成分异常，氧气浓度 18.7%，二氧化碳浓度 0.8%，建议立即佩戴过滤装置。” 机械音在脑内炸响的同时，苏妄言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蓝色光屏，上面跳动着各项生理数据：心率 127 次 / 分，体温 37.9℃，肾上腺素水平异常升高。他这才注意到左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条蜷缩的蛇，尾端指向西北方的废墟。
校服口袋里的平安符还在，银线却变成了某种会呼吸的金属丝，在指尖轻轻颤动。苏妄言踉跄着爬起来，发现周围的建筑都覆盖着珊瑚状的结晶，便利店招牌上的 “7-11” 变成了扭曲的符号，玻璃幕墙内渗出暗绿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发光的溪流。远处传来类似齿轮摩擦的声响，街角的自动贩卖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出货口弹出个金属盒，上面印着 “能量补充剂（初级）”。
“系统启动中，宿主生命体征适配度 83%。” 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当前世界线：废土纪年 214 年，任务目标：修复时空锚点，阻止现实世界熵值崩溃。” 苏妄言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的纹路，疼痛感却异常清晰 —— 这不是梦，那些在课本里读过的 “平行世界”“维度裂隙”，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
校服内袋里的 MP3 突然自动播放，父亲的歌声带着刺啦刺啦的杂音响起：“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 ——” 电流声中，歌词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尖叫，苏妄言慌忙扯掉耳机，却看见耳机线正在融化，变成银白色的液态金属，沿着手腕爬上手臂。
“警告！检测到原生世界能量共振，宿主存在被世界排斥风险。” 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光屏上的倒计时开始闪烁，“请立即前往坐标（X:173，Y:49）处获取时空稳定剂，剩余时间：07:59:59。”
苏妄言踉跄着捡起书包，发现里面的习题集己变成焦黑的残页，唯有母亲塞的平安符完好无损，银线此刻正发出微弱的荧光，指向远处浓烟滚滚的建筑群。地面突然传来震动，右侧的废墟中爬出个节肢动物般的机械体，复眼里跳动着猩红的光芒，腹部挂着的金属牌上，模糊的字迹竟与他现实中的校牌编号一致：“苏妄言，0317 班”。
他转身狂奔，校服在腐臭的风中鼓胀。当第一个机械触须擦过发梢时，苏妄言突然想起今晨母亲在厨房的背影 —— 她正对着智能食谱叹气，因为买不起最新的有机蔬菜。而现在，他奔跑在不知是否真实的废土上，掌心的纹路越来越亮，系统的倒计时在视网膜上灼烧，远处的发光水母突然炸裂，泼洒出的荧光液在地面写出一行汉字：“别相信系统的初始指令”。
梅雨仍在下，只是这一次，落在脸上的不再是现实世界的雨水。苏妄言跳过裂开的地面，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地下水，而是带着记忆碎片的光斑 —— 他看见自己在现实中的课桌前晕倒，看见救护车的蓝光穿透雨幕，看见母亲握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但下一秒，画面被系统强行切断，光屏上弹出新的提示：“检测到宿主回溯记忆，启动神经抑制程序 ——”
眩晕感再次袭来，苏妄言摔倒在尖锐的晶体上，校服被划破的地方渗出鲜血。但他没有时间疼痛，因为机械体的嗡鸣己近在咫尺，而掌心的金色纹路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通往废墟的光路。他咬着牙站起来，校服口袋里的平安符突然发烫，银线化作细小的银针，悬浮在他指尖 —— 这是现实中母亲缝了三个夜晚的护身符，此刻正在异世界绽放出别样的光芒。
当机械体的触须即将刺穿他的胸膛时，苏妄言听见系统冰冷的声音：“宿主首次激活原生能量，解锁技能‘记忆具现化（Lv.1）’。” 指尖的银针突然爆发出强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银河般的轨迹。而在这光芒中，他仿佛又看见现实中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心电图监护仪的滴答声与异世界的机械轰鸣重叠，形成某种危险的共振。
梅雨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落在两个世界的雨水，都在等待某个少年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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